晋末长剑 第301节
“所以——”邵勋话锋一转,道:“我需要一个全力支持我的大后方,需要一批无论怎样都会支持我的人。苟晞就差在这方面。”
“小虫你是说梁县……”刘善问道。
“不光是梁县。”邵勋点了点头,道:“事实上,梁、鲁阳、宜阳、阳城、阳翟五县都是。我在这几个县上面下了很大的工夫,从士人、豪强那里收来了很多土地、人丁,如今他们的实力很微弱了。郏城、襄城、父城三县是我正在经营改造的地方。这些大后方,就需要亲族出力了。”
“阳翟、阳城、轘辕关、太谷关这个方向,我打算交给阿舅来管着。地方政务无需插手,单管着坞堡就行了。禹山坞之外,再在阳关聚那个方向建坞堡,就利用旧土城,建左右二坞。青州屯田军第四营一直在阳城屯田,待到夏收后,就将他们打散安置,整编为坞民,一人一户。”
“禹山坞、阳关左坞、阳关右坞诸般大小事务,皆由阿舅一言而决。”
刘善听完,倒没对能掌握多少人、多少兵感到高兴。相反,心中沉甸甸的。
外甥这是将这一路的军事全部托付给他了。
太谷、轘辕两关若有贼人来,将由他率三个坞堡的民兵北上顶住。甚至于,在关键时刻,可能还要抢占关城,堵住敌人南下的路。
“好。”长吁一口气后,刘善应道:“外甥放心。此二县二关,翻不了天。”
政务自有县令、县吏负责,他只需要组织好三座坞堡的生产,农闲时操练丁壮,战时守守关卡就行了。
有这三座坞堡上万丁壮在,阳城、阳翟二县就不可能背叛。
与舅舅谈完后,邵勋又找机会与大侄子邵慎、三弟邵璠谈了谈。
“春社节过后,你去甘城。”邵勋看着大侄子,说道:“弘农有一批撤下来的军民,不到四千户,男女老幼两万人上下,就以甘城为坞堡,在附近屯田。你身边不是围拢了几十个人吗?一个个自诩技艺过人,好勇斗狠,我再给伱五百人,就是你以前操练过的金谷园、邵园部曲,你自编组成军,管着这批弘农百姓。”
“农闲时操练一番,我会发下一部分缴获的器械,你们凑合着用。一有战事,立刻以甘城为屏,固守待援。同时分出一部分人手抢占伊阙关,控制住这条通衢大道。若实在坚持不住,可全数撤回来,但伊阙关不能撤。明白了吗?”
“明白了。”邵慎有些兴奋地应下了。
二叔这是让他独当一面啊。
“甘城坞内有许多百姓是忠武军将士家人。你约束住手下,别让他们乱来。”邵勋又嘱咐道:“也别让他们随意迁走。”
“知道了。”邵慎不笨,一想就明白了。
忠武军督军是垣延,其核心兵力是原弘农郡兵。虽说这些郡兵多为二叔旧部,但鬼知道他们有没有被垣延拉拢,控制住他们的家人比什么都重要。
邵慎平日里咋咋呼呼,看似鲁莽凶狠,但其实心中明白得很。
方才二叔和刘家的人谈了许久,看样子也有任务委托。
这一番下来,明显是要稳住大后方……
“二叔,你是不是要搬去陈郡,不回梁县了?”邵慎有些担忧地问道。
邵勋惊异地看了他一眼,道:“是要去那边一段时间,好生经营一番再回来。”
“要多久?”
“如果西边无事,今后几年大部分时间都要耗在那边了,怎么,你也想去?”邵勋问道。
“不……不想去。”邵慎连忙回道。
开什么玩笑?离了二叔,才是天高任鸟飞的快活时光,他可不想被人管着。
邵勋请他吃了一个耳脖子,道:“功课、武艺不能落下,我若回来,定要检查。”
“是。”邵慎老实答道。
邵勋满意地点了点头,然后看向邵璠,道:“三弟年后随我去一趟陈郡。多事之秋,你们一个个都要顶上来。我走到今天这一步,有些事也是你们必然要经历的。”
“好。”邵璠没有多话,沉稳地点了点头。
这些年,他的精力主要放在洛阳三园的管理上,总体还算可以。
洛阳三园南撤之后,他继续管着材官庄南园三千七百余户庄客,经验是够了。
接下来,他还需要锻炼与地方士族、豪强打交道的能力。
但他的性格太内向、太腼腆了,有些让人头痛。
邵勋打算最后尝试一下,看看这个亲弟弟能不能历练出来。只要才干达到中等水平,陈郡那边就有人可用了。
当然,邵勋还有一些亲戚,多为邵氏宗亲,几十口人还是有的。
这些人里面如果能出一些人才,真的是帮他大忙了。
他对未来有一份很明晰的规划。
简单说来就是有多大胃口,就吃多少饭。
亲族、学生兵干部数量有限,会优先用在目前掌握住的五个县以及正在慢慢消化的襄城郡七县上面。
这一片是他的核心统治区域,将来会大设府兵,慢慢搞均田制,同时也是官员、军士家属生活的地方,不可能交给外人。
待全部消化总计十二县之后,会利用各种机会,见缝插针向外扩展。
到了那时候,学生干部的数量会越来越多,最早一批人也在县吏、坞堡、侯府轮转了多年,阅历、能力都上去了,可以走上更高的岗位。
说白了,还是有多大胃口吃多少饭。
统治一个地方,终究需要官员来执行你的意志。
人才始终是核心。
第284章 酒家
正月十五过后,过年的气氛稍稍淡了一些。
有些百姓已经开始准备侍弄庄稼了。
有些商徒开始备货,准备仗剑行商。
银枪军开始了新年过后的首次操练。再过旬日,牙门军也会恢复训练。
官员们还没上直,但他们征辟的属吏已经离家,准备前往各个衙门。
去年年底新收拢的洛阳八期一百多名少年已经住进了梁县武学,即将开始决定他们人生中的学习生涯。
汝阳那边的工匠营地内,则开始准备木炭、铁料,打制武器、农具,新一年的生产要开始了。
吴前、庾亮、陈金根、何离四人告别家小,北上荥阳、陈留、汲郡等地募兵——这次要招募一千五百余人,编为银枪军第十三、十四两幢,剩下的补充缺额。
所有人都有事,都开始了新的一年。
正月二十,崆峒山下的新修驿道上,一位满面风尘的中年人举着一根竹杖,慢慢前行。
中年人没带任何行囊,身后跟着一辆牛车,车旁边还有十余名车夫、护卫之流,很显然是他的随从。
过路之人看到他,哂笑不已。
见过遛犬、遛鹰、遛马的,没见过遛牛车的。好好的车不坐,非要下来自己走路是么?
中年人毫不在意,旁若无人地继续走着。
走着走着,兴致起来了,还放声高歌一番,引得行人纷纷侧目。
中年人一曲歌罢,手搭凉棚,看到前方不远处的一间酒肆,大喜。
三步并作两步走过后,面对着出来相迎的店家,他晃了晃竹杖,道:“君自取一串钱,看着上点酒菜。”
店家应下了,并将中年人客气地迎人店内。
做生意的,一定要会察言观色,眼光一定要准。
客人这副做派,摆明了是士人,说不定还是名士。普通百姓是不会这么特立独行的,也很难做到不顾旁人的眼光放浪形骸。
奇装异服、特立独行、言语怪异者,这几年他见得多了,十之七八是士人,不能怠慢。
店家自竹杖顶部取下了一串钱,仔细数了数后,便去厨房忙活了。
“这不是彦国吗?”门外响起了洪亮的声音。
胡毋辅之扭头一看,原来是羊曼,顿时笑道:“祖延来得正巧。春寒料峭,不如坐下喝一杯?”
“正要与彦国共饮。”羊曼大笑着走了过来。
“祖延不是在顺阳当太守么?”
“彦国不是在兖州当中正么?”
两人几乎同时发问,然后又大笑,端起酒碗互相示意,一饮而尽。
“兖州大中正,我已弃之。”胡毋辅之叹道:“就在过年前后,石勒于兖州掳掠一番而去。”
“石勒既走,为何还要辞官?”羊曼好奇地问道。
“我喜饮酒,经常浑浑噩噩,但不喝酒的时候,脑子还是好使的。”胡毋辅之苦笑道:“石勒在河北攻城略地,多有斩获。匈奴又遣宗王领兵,屯于魏郡,眼见着要大打出手,我又怎会看不到?石勒能过一次河,就能过第二次。从今往后,兖州愈发危险,不如早早离去。”
“君之家人呢?还在濮阳?”羊曼问道。
“送回奉高了。”胡毋辅之给两人倒了一碗酒,说道。
羊氏、胡毋氏都是泰山郡的士族。
羊氏主支在南城县(今新泰市羊流镇),胡毋氏则在奉高县(今泰安、莱芜之间)。
南城是泰山郡最南端的一个属县,乃泰山、鲁、琅琊、兰陵四郡国交界处,同时还是豫、徐、兖三州交汇之所,南来北往、东奔西走的非常多,故商业十分繁盛,亦从侧面助推了汉、魏、晋三朝泰山羊氏的辉煌。
所以,羊曼说族里要在鲁国发力,拿下鲁国相之职,并非吹嘘。
南城羊氏的位置太关键了,三州、四郡交界,辐射能力很广,门生故吏众多。
“你来此处是……”店家送来了一些酒菜,羊曼便闭口不言,待其离去后,方道:“莫不是来陈侯府上任职?”
胡毋辅之不好意思地笑了笑,道:“王太尉荐我而来,说陈侯身边缺少笔杆子。嘿嘿,我也就只能干这个了。”
羊曼恍然。
“祖延你在这是……”胡毋辅之问道。
“去见陈侯。”羊曼坦然道:“族里来了不少人,以宏远叔为首。”
羊宏远就是羊冏之,羊玄之的弟弟、羊献容的叔叔。
故尚书右仆射羊瑾就玄之、冏之两个儿子。
羊冏之带队而来,足见泰山羊氏的重视,毕竟羊家“董事会”的高层都来了。
当然,他们不重视也不行了。
在尚书右仆射羊玄之被成都王司马颖、河间王司马颙点名,长沙王司马乂动手,“忧死”之前,泰山羊氏已经累世二千石、九卿、校尉,比一般的“世二千石”强太多了,持续时间也长,更与天家联姻,辉煌一时。
羊玄之死后,羊家一时间没人能顶上中枢核心位置,至今已五年有余。
五年没有中枢高官遮风挡雨,对底蕴深厚的泰山羊氏来说不算什么大事。但如果十年、二十年乃至更长时间呢?羊氏就要不可避免地衰落了,尤其是在这么個激烈洗牌的时间段,一步慢步步慢,负面影响比太平时节的五年大多了。
上一篇:抗战:我,云龙他哥,西北霸主!
下一篇:返回列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