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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371节

  江春六十多岁,乃前谯郡太守江蕤之子。

  蕤,开国时封为亢父男,考城江氏也算是开国勋贵之后了。

  江春当过县令,也入朝为官过,今在家颐养天年。他的侄子江统闻名乡里,袭爵为亢父男,先仕司马颖府,再入朝,后被司马越征辟,去年年底病逝于范县。

  “江公所言极是。”说话的是考城蔡氏的一位名叫蔡鸣的族人,只听他说道:“王弥乱时,各家忙不迭自保。弥败走后,本以为天下太平,没想到又来了匈奴,屡次三番,陈留几为鬼域。老夫行走乡里之时,目之所及,皆是饥馑饿殍,见之不由潸然泪下,唉。”

  蔡家就比江家强多了,祖上曾是曹魏丞相蔡睦(蔡邕之孙)。

  睦子德,任乐平太守。

  德子克,曾为成都王僚佐。司马颖败后,归家闲居。

  司马腾镇邺之时,囊中乏人,于是征辟蔡克。克不就,司马腾百般威胁,最后终于去当官了。

  但他运气很差,摊上了司马腾这个主。汲桑之乱时,与司马腾父子四人、车骑长史羊恒、钜鹿太守崔曼等一起被李丰部众杀害。

  克子谟,先后被举为兖州孝廉、秀才,后被司马越征辟,不就。目前已带着部分族人、僮仆、部曲南渡。

  江家其实也有人南渡了,与蔡家一样,目前留下来的,都是不愿意走,或者还没拿定主意的。

  对江春、蔡鸣两位老人家而言,他们是真的没动力南渡了。

  六十多岁的人了,还有几年好活?祖宗寝园皆在此地,听闻江南又卑湿暑热,去了难以适应,不如不走。

  而既然不走了,他们对兖州——至少是陈留——局势就比较关心了。

  他们的诉求其实不多,保住他们的利益即可。

  关于这一点,邵勋早已在和豫州士族打交道的过程中了解了。

  时局若此,每個人都要妥协一点,他们已经不需要你给太多好处,只要能保住其利益。

  说通俗点,整个河南大地上的士族豪强们,需要一个打手,一个能为他们抵御外侮的打手。

  邵勋很好地占据了这个生态位。

  司马越无法很好地做到这一点,所以他死后,兖州士族便不太支持这个幕府了。

  卵用没有,还要花费钱粮,还要出部曲丁壮。与其这般虚掷,不如把钱攒下来,或者渡江南下,或者自己练兵,不比把钱扔水里强?

  “昔年东海王欲征辟我,因见解不合,很快离去。”江、蔡二人说完,金乡郗氏的郗鉴突然说道:“司徒出镇后,再辟,我推辞了。今天下鼎沸,民乱四起,我只想知道,嗣王如何保得兖州安定?”

  这话很不客气,而且他说话时看的是邵勋,而不是司马毗。

  郗鉴被司马越征辟,大概是九年前的事情了。当时司马越几乎什么人都要,郗鉴正好在洛阳,去看了看,很快便走了。

  司马越出镇兖州后,再辟,郗鉴对他印象不好,二次拒绝。

  苟晞也欲征辟郗鉴,郗鉴同样拒绝了,看不上他。因郗鉴在高平乡间训卒练兵,很有威望,苟晞并未强迫。

  前阵子,郗鉴入朝为官,很快又辞官,原因是他看不上天子。

  辞官归乡途中,郗鉴路过陈留,被乞活帅陈午所留。一番交谈后,陈午请他留下来,共同领导这支部队,郗鉴拒绝了,东归乡里。

  这样一个人,哪怕表面再随和,其实骨子里是非常骄傲的。

  他看不起司马越,哪怕他在郗氏族中并非嫡脉,而是偏远散支,投靠司马越可以加强他在族中的话语权,他依然不愿意委曲求全。

  司马越都看不起,如何看得起司马毗一个毛孩子?

  所以,他看的是邵勋,一个近年来声名鹊起,四处救火的年轻将领。

  司马毗摸了摸头,也下意识扭头看向邵勋。

  裴妃不着痕迹地看了他一眼,司马毗很快回过头去。

  邵勋对司马毗附耳说了几句。

  “陈——孤以为,久守必失。我重兵屯于陈留,则匈奴自濮阳下。移师屯于濮阳,则匈奴寇高平。比至高平,匈奴又去荥阳。如此疲于奔命,必然败亡。”司马毗说道:“唯有捣巢,攻其必救,方有一线胜机。”

  “捣巢?”郗鉴笑了笑,道:“算是个不错的法子,但有这个能力么?”

  司马毗又愣住了。

  邵勋再附耳。

  “咳咳。”司马毗清了清嗓子,说道:“现在不行,将来未必不行。只要豫、兖诸族勠力同心,有粮出粮,有兵出兵,如此拣选精卒,严加操练,定然可以成功。”

  郗鉴听了不置可否,但也没有再问,观其表情,显然不太看好。

  自长平之战失败后,大晋就转攻为守,一直处于被动挨打的境地。

  如今匈奴占了大半个冀州、并州,同时吞食了司州之平阳、河东、河内等郡,又把势力深入关中的冯翊,还统领河西上郡故地,跨州连郡,俨然北方头号势力,他不来打你就算好的了,还主动进攻?

  难矣。

  三人依次发言后,其他家族也出来说了几句。到最后,核心思想其实已经很清楚了,他们不是不愿意支持幕府,而是看不到希望。

  投资一个没有效益产出的项目,一年两年就罢了,时间长了,真当我是冤大头啊?

  而今最关键的,其实还是恢复他们的信心。

  他们的信心很弱,因此不断有家族成员带着钱财、部曲、资粮南渡吴地,用脚投票,态度十分明显。

  不过邵勋带着银枪军抵达后,他们稍稍恢复了一点信心,打算看看换人后到底如何。

  谈话到最后,裴妃提起了镇军将军幕府驻地的问题。

  邵勋提议设在陈留国考城县,原因有五。

  其一,考城地近汴渠,有漕运之利,无论调兵还是运粮都比较方便。

  其二,考城位处陈留、济阴交界处,方便联络兖州腹地。

  其三,考城离梁国、陈郡很近,便于邵勋支援。

  其四,考城所在的陈留国,其士族几乎占了兖州一半,便于就食。

  其五,考城附近还有乞活军陈午、王平两部,便于用司马越嫡子的名义招抚监管。

  “王妃、嗣王,仆请复置济阳郡,可领济阳、外黄、考城、冤句四县。”邵勋说道:“镇军将军坐镇考城,兼领东西,如此兖州之事大有可为。”

  “此事需得上疏朝廷,得天子允准方可。”裴妃点头说道。

  济阳曾经出现过,领三县,其中就有考城这个在国朝初年罢废的县份。

  济阳郡罢废后,考城并未跟着罢废,而是划入陈留。

  邵勋提议复置的济阳郡,有江、蔡、卞三大家族,其中蔡氏、卞氏都出过名士,家势还不小,摆明了是要吃他们用他们的了。

  当然这对他们也有好处,就看怎么理解了。

  “这是自然。”邵勋与裴妃对视一眼,又各自移开视线。

第348章 各项安排

  蜿蜒的乡间小路上,数骑渐渐远去。

  “竟连寒食节都没过,就匆匆离去了。”王舒叹了口气,郁闷地说道。

  “处明何必忧虑?”周顗策马追了上来,轻笑道:“中州风云激荡,乱成一团,非我等快意之地。早晚会有人灰心失望,渡江南下的。”

  “也是。”王舒转忧为喜,道:“还是伯仁会宽慰人。”

  “也是宽慰我自己。”周顗哈哈大笑道。

  王舒,王导从弟,现为司马睿镇东将军幕府参军。司马越曾经征辟过,不就。王敦任青州刺史时,王舒从其上路,欲往州中任职,结果大家都知道。

  司马睿自徐州南渡建邺后,王家下了大本钱,几乎三分之二的族人尽皆南下,往依附之,王舒就是其中之一。

  周顗出身汝南周氏,现任司马毗镇军将军幕府长史。但他不想干了,追到范县请辞后,跟着王舒一起南下。

  至于老家那边,他也派人回去知会了,后面会带着家人、仆婢、部曲离开。

  北方实在太乱了,到处都是铁与血,而南方却是和风、柳絮、美酒、佳人,岂不美哉?

  他俩身后还跟着数人,都是原司马越幕府的僚佐。在王舒的劝说下,各自离府,渡江南下,投奔琅琊王。

  古话说,人离乡贱,对士人来说也是如此。

  你确实可以带着部曲庄客一起过去,但问题是需要大量的钱财支撑。开荒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至少头一两年是纯亏损,你必须养着他们。

  江东官府会出一些补贴,但自己也得出钱,这是毫无疑问的。

  随着南渡之人越来越多,江东诸郡的粮食价格都被买上去了,甚至有钱都买不到,你必须通过关系网从别人那里借,待开荒成功后再行归还。

  这个时候,有亲朋好友在当地做官就非常重要了。

  跟着王舒去的这些人,就是去做官打前站的,以利将来家族的整体南渡。

  他们是士人,读过书,有见识,有一定的管理经验。就现阶段而言,琅琊王那边是有多少要多少,因为他想在南人、北人之间搞平衡。

  另外,把北方人才吸引过去,也是削弱对手的手段之一,总之好处多多。

  “那边是什么人?”王舒马鞭一指,看着数十步外踟蹰前行的百余人,问道。

  周顗凝神一看,道:“应是南下乞讨的百姓。我自洛阳、荥阳、濮阳一路行来,见到了不少。匈奴派了小股游骑南下,一股也就一两百骑的样子,携数日食水,四处袭扰。百姓见得贼来,纷纷走避。匈奴人也不追击,但毁坏禾稼,烧毁房屋,然后呼啸离去。”

  虽说现在百姓们都开始聚居了,但有的堡壁并不大,没法把所有人都装进去。很多百姓仍然住在坞堡外,只是有敌人到来的时候才集体入坞躲避。

  况且,人可以躲,田地没法躲,你如果对付不了那两百个匈奴骑兵,就只能任其施为——如果战意坚决,在野地里将敌人击退,或许可以阻止敌人对庄稼的破坏,但不是每个坞堡都有能力做到的。

  周顗一路行来,就在濮阳遇到了一股匈奴骑兵,差点为其所获。

  “如此看来,邵勋在河南也不容易。”王舒舒了一口气,道:“按照邵太白的话说就是‘家家有本难念的经’,哈哈。他直面匈奴兵锋,天天被人掳掠,不知道能坚持多久。”

  周顗听了有些皱眉,道:“处明,陈侯挡在前面,对江东亦有好处,何必说风凉话呢?”

  “也是。”王舒告罪一声,不再多言。

  截至目前,琅琊王依然尊奉朝廷号令。

  广陵去年没运多少漕粮进京,江东诸郡乐得轻松,今年却要开始起运了。这是一个很明显的信号,琅琊王依然是大晋臣子,尊奉洛阳正朔。

  作为琅琊王的臣属,他确实不该多说。

  周顗又扭头看了眼范县方向。

  这几天,镇军将军幕府一直在操办司马越的丧事。

  司马越死后,一直停殡于城内,这次算是风光下葬了。

  对他们这個层级的人物而言,丧事就是政治活动,意味着很多东西。

  司马越下葬完毕后,意味着他的时代彻底结束,幕府僚佐们将在新主君的领导下,开启新的政治生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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