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495节
“邵勋冒进否?”
石勒想了想,摇头道:“看似喜欢奇袭,实则布重兵于内,后手颇多,不是一锤子买卖。”
“其人瞻前顾后吗?”
“怕是吓不倒他。遮马堤之战,全军雨夜渡河,行动果决。此番又至枋头筑城,亲身犯险,此乃胆大包天之辈。”
“他喜欢玩计谋吗?”
石勒失笑:“他就是個杀伐武夫,终日笼络军心,擅以大势压人。”
“他的破绽很少。”张宾叹道:“若换个人在他的位置上,或许便集结五万以上的大军,直插邺城,胜负凭天。但他却筑城,步步为营,对付这种人,只能与他耗。”
石勒沉吟了一会,道:“自枋头北上,直插邺城,太过冒险,便是我也不会这么做。一旦顿兵坚城之下,粮道屡被袭扰,军心紊乱,撤退之时便是大败之局。”
说到这里,石勒也有些叹气。
几年了,他们遇上邵勋,只能靠骑兵优势勉力自保。
拥有大量骑兵的一方是幸福的,因为他们有战场主动权。可以选择打或不打,在哪里打,什么时候打,怎么打,这个优势是如此之大,以至于本来可以横扫河南的。
但攻了几年,不知不觉间,战争的主动权突然之间就没了。
邵勋在枋头筑城,你能选择打或不打吗?没得选择。
主动权到人家那边了。
想想真是莫名其妙,拥有骑兵优势的一方居然失去了战场主动权。
以当前局势看来,战场是邵勋选择的——只能在枋头。
打法也是邵勋选择的——攻城战。
打的时间也给限死了——越快越好,因为一旦筑城成功,那就更难打了。
这真他妈的!
******
枋头城北,双方骑兵间的厮杀很快结束。
与逯明一样,邵勋没多看,而是直接坐到案几后,开始写信。
信是写给幕府的,没别的要求,就一条:多多运粮。
枋头筑城是个大工程,南北二城外加水门,可能要修到隆冬时节,消耗是巨大的。
这也是筑城战法的局限之处。
但面对骑兵优势的一方,没有办法,稳妥为主,只能如此。
他修筑的城池,其实是一个个兵站,不但要能屯兵,还得有仓城,规模不小的。
直辖的四郡国已经收过一遍税了,剩下的只能找河南世家大族讨要。
其实他们也已经给过一批军粮了,但不够,还得要。
邵勋先给老丈人写了封信,没说的,自家亲戚要带头啊。
庾氏都不出粮,你指望其他家族出粮?
写完这封后,又给他在兖州幕府的两位军谘祭酒卞敦、闾丘冲写信。
尤其是济阴卞氏,乃兖州大族,卞氏六龙鼎盛时期,不知道为家族捞了多少好处,而今家底厚实着呢。
没说的,出粮!
接下来是陈县王氏、阳夏袁氏、泰山羊氏等相对亲近的士族。
写完之后,一封封着人带回去。
尴尬吗?似乎有点。
但时代背景就是如此。
石勒从葛陂退兵,世家大族一个坚壁清野,就能让石勒大军人相食。
就连号称“二十万骑”的刘聪,都得对裴氏、柳氏、薛氏、宋氏、王氏等并州士族客客气气的。
人家是打不过你,但能给你拖后腿,让你在与对手的竞争中失败。
筑城战术一路推过去,河南的世家大族一定会“欲仙欲死”,邵勋仿佛已经看到他们脸上的表情了。
哈哈,提款机的滋味难受啊。
搁下毛笔之后,他又登上城墙,看着天边的晚霞。
天边尽头,一队车马正在回返。
银枪军将士护送着上千辅兵,割粟而回。
八月了,秋收在即,野地里有不少粮食待收获,可聊作军粮补充。
此举固然会得罪河北的士族豪强,但管不了那么多了。
打赢了,所有人都会忘记这些破事。
打不赢,也不差这点恨意了。
夜幕完全降下,枋头内外一片黑沉沉,寂静得仿佛不像即将爆发大战的样子。又或者,这仅仅只是暴风雨前的宁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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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3章 战略与战术
清晨,浓重的雾气之中,大群军士如鬼魅般汹涌而上。
矮墙之上,一名少年瞪大着眼睛,死命看向前方。
军中老兵相告,大雾之天,贼众极有可能前来偷袭。
但知道是一回事——少年擦了擦眼睛,我是真看不清啊。
雾中似乎响起了“沙沙”的脚步声。
少年干咽了口唾沫,长矛杆几乎被他攥出水来。
“沙沙”声更响了。
少年用足目力,向前望去。
浓重的雾气之中,仿佛藏着头吃人的凶兽,那“沙沙”声仿佛是凶兽在咀嚼。
少年被自己的臆想吓得一个激灵。
片刻之后,他终于做出了决定,下了木墙,来到营寨之内。
这个寨子很小,只能住十个人左右,一般设在大营外围,起警戒作用。
一旦敌军来袭,他们是没有可能生存下来的,唯一的作用就是临死前传出讯号,给大营准备的时间。
寨中还有九个人。
有人倚靠在木墙上,闭目假寐。
有人像饿死鬼一样,不停地吃着东西。
有人板着脸,仿佛别人欠了他多少钱一样。
还有人在咒骂着天气,让柴草都湿漉漉的,点不着火。
少年突然起了明悟,这九位同袍其实都很害怕,只不过每個人表现出来的形式不一样。
是啊,敌军已经来了,就在北边下寨,人数未知,但骑兵数量不少,至少比他们多。
谁知道他们会不会突然攻来呢?
希望不要吧。只要守到今天中午,就会有另一队的弟兄过来替换他们了。
“队主,我好像听到动静了。”少年说道:“要不要示警?”
队主闻言,立刻睁开了眼睛,一跃而起,道:“随我上去。”
一老一小很快爬上了寨墙,北边的场景顿时让他们惊呆了。
白色的雾气之中,仿佛钻出了无数恶鬼一般,直朝他们扑来。
少年浑身颤抖了起来。
他的眼睛不自觉地落在敌兵身上,敌兵似乎看了他一眼,满是恶意。
队主不声不响地冲了下去,直接拉响了铃铛。
清脆的“噹噹”声骤然响起,刺破浓雾,在旷野中传出去很远。
几乎与此同时,对面射来了密集的箭矢。
惨叫声自墙头响起。
少年“嘭”地一声栽落地面,死不瞑目。
木墙上响起了不绝于耳的“哚哚”声,偶有几支箭矢抛射入寨内,重重插入泥地,箭羽震颤不休。
汹涌的人潮几乎淹没了他们这个小小的营寨。
贼兵一个接一个翻越而下,兵刃交击声、垂死惨叫声此起彼伏。
队主坚持到了最后。
身上的皮甲已经破破烂烂,被数杆长枪逼到了角落里。
“噹噹……”其他地方的示警钟声次第响起。
队主哈哈大笑,道:“还想趁雾偷袭,做梦!”
“噗!”长枪捅入胸腹,队主惨叫倒地。
剧痛模糊了他的视线,前方的一切都变得隐隐约约,虚无缥缈。
“嘭!”他重重摔倒在地,临死前最后一个念头竟然是:九月收完豆子,一定要挑最饱满的留种,来年再种。
******
越过外围警戒小寨后,敌军一路前行,冲到了壕沟边。
沙袋如雨点般落下,木板一块接一块放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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