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585节
林虑的局势比较混沌。
离此最近的一支晋军,当属驻扎在安阳的李重部了,一共两千洛南府兵、两千府兵部曲。
林虑豪族有点墙头草的趋势,一边向晋军输诚,一边与在汲县整训部伍的石虎暗通款曲。
护送庾琛而来的有数千步骑,都是邵勋从安平那边调拨给庾琛的。刚刚进城没多久,斥候就狂奔而回,通报军情。
随后便城门紧闭,丁壮们拿着简陋的武器,战战兢兢地上城。
庾琛冷眼旁观,暗道今天如果不来,林虑上下搞不好就降了。
“老夫镇汲郡数年,一朝沦于匈奴之手,再回来,却已物是人非。”他暗暗叹了口气,低声感慨道。
“林虑杀官反正,便已是庾公遗泽。”张宾说道。
“承你吉言。”庾琛苦笑道。
其实,最大的问题是当年守到最后,他的政令已不出郡城,没法号令全郡了。再加上撤退的时候带走了很多心向大晋之人,在汲郡根基就更差了。
好在回来得还不晚,还有时间挽回。
大军北伐之后,林虑县杀官反正,汲、共、获嘉、修武四县亦有人响应,但河内刘雅反应迅速,只派了两千余骑兵过来转了一圈,这种骚动便平息了。
石勒战败之后,郡城、共县都有人反正,双方杀作一团。
石勒部将孔豚、赵鹿等人闻邺城已失,立刻放弃对安阳的袭扰,南下奔汲,剿灭叛乱,并盘踞于此。
所以,现在的汲郡是割裂的。
朝歌、林虑在邵勋手中,另外四县则由孔豚、赵鹿控制。
他们本有五千余骑,在邵勋收编诸多部落之后,陆陆续续溜了两千多人,现在只剩不到三千了,皆上党乌桓、羯人、匈奴等部落兵——简单来说,家在邵勋控制区的都跑了。
石勒在常山远程微操,指示孔豚、赵鹿二人归石虎指挥。
石虎目前也抵达了汲郡,正在与刘曜扯皮。
他想找地方渡河南下,趁着河南空虚,抄掠兖豫,刘曜则要求他前往枋头、朝歌一带,找机会破坏邵勋的船队。
双方就僵在这里了。
庾琛自然不知道石虎的谋算,他登上城头之后,看到的是一支人数仅在五百上下的骑兵部队,从南面来的,应该是石虎部了。
城北也有数百人,应该是从滏口泉方向过来的,他们是刘曜部将呼延莫的人马——呼延莫,石勒“十八骑”之一,早年被刘渊征用,一直未归建,他现在其实算是平阳朝廷的人了,毕竟姓呼延。
庾琛看了一会后,便找县令了解情况。
“乡间豪帅多在观望。”县令说道。
“滏口泉这一支,并不常出现,来个一两天,很快又消失了。最多时出现过千骑。”
“他们应很难筹措到粮草,故无法久持。据林虑山中樵夫所言,他们在漳水河谷牧马。涉县那边有驮马运送粮肉过来,聊为补给。但山道艰险,补给不畅,故这一路兵马很少,待不了几天就得退回去。”
“若李都督自内黄遣一军而来,或能将其逐走。”
“涉县那边,听闻打得尸山血海,匈奴人四处抓丁填沟壑。林虑这边也有人过来了,但老夫并未听闻有哪家豪帅纳粮出丁的,都在观望哪!”
……
县令说了很多,庾琛默默听完,抚慰一番,令其督促城防去了。
“如何?”庾琛看向张宾,问道。
“庾公遗泽还在。”张宾重复了一遍,随后补充道:“今可遣使至各乡,晓以大义,威逼利诱,绝不能让匈奴人获得补给。若筹集不到粮草,贼骑不足为虑。”
“李都督或可自内黄前移。”张宾又道:“内黄固然关键,不容有失,但魏、顿丘、阳平等郡皆已为王土,可以向前挪一挪了。枋头、朝歌二城皆可,如此一来,乡野豪帅听闻王师大举而来,则心神稍定,不会轻易投向匈奴了。”
“不过,这些都只是小伎俩。关键之局,还在安平。若早日克复,则举众向西可也。刘曜闻之,再不甘心,也只能引退。”
庾琛暗暗点头,旋又问道:“上党那边有没有可能……”
“难。”张宾摇了摇头,说道:“庾公莫要小觑敌人。刘曷柱父子投了陈公,刘曜难道不会警醒?刘闰中、刘波二部精壮被石虎带来了汲郡,老弱便留在上党为质,刘曜定然遣人严加看管。当时不反,这会来了汲郡,就没有造反的可能了。”
“羯人贪鄙,不足与谋。”庾琛感叹道。
张宾抬头看向西边巍峨的群山,久久无语。
他也感觉有些可惜。
最近两个多月,他一直在观察邵勋的所作所为,整体还是比较满意的。
他比石勒强,但也正因为如此,注定他不会像石勒那样倚重自己。
所以,为将来计,他也需要与人抱团取暖。
真的可惜了。
城南的敌骑转了一圈后,见无机可趁,便离去了。
庾琛听得汇报后,松了一口气。
只要南线不崩溃,不出现大面积投敌的情况,他的任务就算成功了。
这里始终不是主战场,安平和涉县才是。
王衍这会应该已经到清河了,有他游说,崔氏或许会结束观望,出兵支持陈公。
羊忱也北上博陵、河间了,拜访崔氏等大族,顺便督促鲁口镇将苏丘不要耍滑头。
再加上前些时日陈公亲自接见的一些人,这仗还能维持下去。
河北这块肥肉,已经叼在嘴里,哪怕一时咽不下去,也绝不可能再吐出去。
“查探一下敌情。”庾琛找来了护送他的从事中郎柳安之,吩咐道:“明日经安阳前往荡阴。把这边的情况,飞报陈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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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4章 控制力
邵勋收到各方消息后,不为所动。
什么令狐泥部数千人与石勒汇合,什么呼延莫骚扰安阳、邺城之间,什么石虎往朝歌、林虑一带挺进,什么黄河南岸出现小股匈奴斥候等等,根本无法让他把注意力转移。
你要做一件事,敌人定然是反复阻止,百般干扰的。最好的应对办法就是将敌人最在乎、最关心的东西打碎,反客为主,获得主动权。
十月初十,他率银枪军及辅兵(屯田军)万人抵达信都,亲临一线督战。
登上高台之时,他看到了远近之处浩浩荡荡的营地。
自东向西,连绵七八里之遥,层层叠叠,遥无际涯。
营垒与营垒之间,挖有防火壕沟。
每一排营垒前后,还筑有土墙,只留多个壕门供进出。
每七八个或十来个营垒划为一片区域,统归一大将指挥、调度。
外围还有游骑活动,防止被人突然摸到身后——其实,他们更大的作用是抓捕逃兵。
城南二里许,数百人闹哄哄地溃了下来。
角声“呜呜”响起,利箭破空而至,将跑得最快的数十人扫倒在地。
溃兵跪倒在地,泪流满面。
他们不敢反抗,因为反抗了就是死,且还会连累家人。
所以他们只能跪地求饶,乞求上官发发善心,放他们回去。
隆隆的马蹄声响起,一队轻骑自壕门后冲出,在原野上慢慢加速。
溃兵们一阵骚动,纷纷起身。
轻骑很快迫近,毫无悬念地洒下了一片箭雨。
溃兵们哭爹喊娘,一哄而散。
骑兵追在后面,用角弓、刀枪驱赶,将最后残存的三百余溃兵聚集到一处,然后在外围兜着圈子。
溃兵看看骑兵,看看后面严整的营垒,再扭头看看安平郡城。
有人捶胸顿足:“我儿尚幼,让我回家吧。”
有人不停地抹着眼泪:“我才十五岁,不想死啊。”
有人麻木地喃喃自语:“这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被人驱使来驱使去。”
还有人失魂落魄,沉默不语,显然已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骑兵又射出了一蓬箭雨。
后方鼓声响起,整整两千人出营,那是新来的平原刘氏的庄客。他们接到了攻城的命令,且奉命诛杀前进路上的溃兵。
前队赴死,后队斩前队,自古以来的老伎俩了。
一部分溃兵转过身,浑浑噩噩地向前冲。
另一部分人悲愤地大喊着,然后发泄似地冲了上去。
更多的则是随大流,哪怕是去送死,但一想到几百人一起,似乎死亡也没那么可怕了。
云梯车已经被烧毁。
路上还躺着十余辆散架的砲车。
一座高大的行女墙倾覆在地,底下还压着几个筋断骨折的兵士。
更多的则是没有声息的尸体,死状千奇百怪。
有死于箭矢的,新旧不一。很显然,有的死于多日前,未及掩埋,有的则死于今日。
有死于刀枪剑戟的,这個就比较旧了,因为最近几天,敌军已经丧失了出城冲杀的能力。
有死于沸水的。任你如何骁勇,披着几层重甲,被人兜头一缸沸水浇下,很难幸存下来。
有死于烈火的。城墙根下尤其多,层层叠叠,几乎融在了一起。
还有死于金汁、落石……
守城的汉兵、杂胡几乎拿出了所有手段,用尽全力守城。一开始可能还三心二意,但守着守着,随着攻方的伤亡加剧,那是真的不敢降了,害怕被屠城。
但仗打到今日,他们也油尽灯枯了。
各色守具用了个七七八八,城墙多有破损,却没有足够的修补材料,于是只能拆毁房屋,粗粗修补。
敢打敢拼的士兵伤亡惨重,剩下的人心中恐惧,已经陆陆续续有人逃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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