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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635节

  琅琊王氏也有不少子弟与温峤来往,都瞎眼了吧?

  “好了,泰真,少说两句。”卢晏走了过来,劝道:“前魏不德,故司马氏禅之,晋以代魏。今天下丧乱,士民不安。正所谓穷则思变,变则通,不变不通。世道如此,有什么好说的?泰真你不也来洛阳了吗?”

  温峤听后,叹了口气,道:“我是无处可去,只能来洛阳。但洛阳没几個忠臣,谁又看不出来?还不允许我发几句牢骚?”

  卢晏和他算是关系比较亲近了,不便恶言相向。

  “若觉得不顺,去浚仪可也。庾元规已过去了,正在规划城址呢。”卢晏说道。

  “我欠他钱,不太方便见面,还是先不去了吧。”温峤悻悻说道。

  “又赌了?”

  “小赌一把,输了十万钱。”

  “你……”卢晏无语。

  他从小就觉得温泰真十分有才,为人又风趣,待人接物都很不错,唯有一点不好:喜欢赌。

  “小事罢了。”温峤见得卢晏表情,哈哈大笑,道:“庸碌之人,为财散而忧虑,我却不然。十万钱,令我得一夕欢悦,已是大赚,足矣,足矣!”

  “泰真心性洒脱,令人佩服。”庾怿在一旁观察了半天,见王澄、温峤间的气氛渐渐松弛下来后,方才说道:“有此才具,自当为陈公所喜,异日飞黄腾达,不在话下。”

  “可惜陈公略显急躁了些。”温峤叹道。

  庾怿一怔。

  温峤指了指,摇头笑道:“你啊!元规都没劝我,你劝个什么劲?”

  庾怿欲言又止。

  “别说了,又是那套尧舜禅让的话术。”温峤说道:“放心,我是对陈公凌迫君上不满,但我无兵无权,再不满又有何用?陈公倒是该担心下诸州郡士人豪强,大晋二十一州,总有心向天子之人。本朝国祚五十年,亦有忠贞之士。他们可未必没兵没权,纵然这会不敢明着反对陈公,可若机会出现,未必不能反戈一击。”

  庾怿目瞪口呆,忽然有些理解王澄了,温泰真的嘴巴是真的不饶人啊。

  “再者。”温峤看了他一眼,又道:“眼下我把借来娶妻的钱也输光了,只能先在洛阳安顿下了。”

  温峤的妻子早早就亡故了。离开晋阳之时,他只带了母亲及少数家仆,先去清河郡,安顿好了母亲,然后便来了洛阳。

  本来想投奔岳父李暅(gèng)的。他是前中书令,在朝中也算有点人脉,无奈一打听,已然回了高平老家,于是只能投奔王衍。

  他现在是真的光棍一条,要啥没啥。钱没有,妻子没有,子嗣没有,什么都没有……

  好在庾亮非常仗义,给了他一套宅子住,还遣人送来了十万钱,让他买聘礼娶妻。

  温峤认真思考了下,他现在这个操行,大概没女人愿意嫁给他了。洛阳本来有不少温氏族人的,大部分都在这几年内南渡了,想找人介绍也不行。

  那还不如去赌钱爽一爽!

  于是他这样做了,唯一不爽的地方就是把本钱输光了。

  “唉,无钱寸步难行,明日找太尉借点。”温峤又长吁短叹。

  王澄一听,差点跳起来,不过被人拉住了。

  联想到兄长昨日询问温峤婚配状况,搞不好要为他介绍琅琊王氏女,于是更郁闷了。

  “实在不行,再去找元规也无妨,大不了把这条命卖给他了。”温峤继续说道。

  庾怿不知道怎么接这话。

  王澄却冷笑道:“泰真,你不是要当忠臣么?这是自暴自弃了?”

  温峤瞄了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道:“忠臣难当啊。洛阳衮衮诸公,忠臣可没几个好下场。”

  “河南尹第五猗战死于新安城下,轻车将军焦求兵败,为裴廓所收。”

  “侍中许遐与家人诀别,泪洒道途。”

  “光禄大夫李述筹办军资不力,免官。”

  “中书侍郎阎鼎举家出逃,狼狈不堪。”

  “这些,不都是最近发生的么?忠臣难,忠臣苦,忠臣家破人亡,满洛阳公卿士人都看在眼里。现下怕是已无人愿意当忠臣,我俗人一个,只能随大流了。”

  温峤的思路一直很清晰。

  我有我的看法、观点,我不认可陈公的所作所为,也比较佩服忠臣,如果有机会,不介意当一把忠臣。如果没机会,那就老老实实为陈公效力,就这么简单。

  他的这种想法,其实代表了相当数量的士人官员。

  邵勋借着阅兵,给天子下马威,然后又杀鸡儆猴,处理了几个天子近臣,这些所作所为,肯定有人看不惯,但不妨碍他们屈从于现实,为邵勋效力。

  人本来就非常矛盾。

  他们对时局失望,迫切需要改变。但真当有人站出来改变,甚至打算改朝换代时,又一个个不太满意了,尤其是这个人出身还很低贱的时候。

  当然也有人欢呼叫好,这类人以关西士人居多,他们的家乡已被匈奴攻占,是真的希望有人收复失地——刘粲刚刚大败晋军,攻取北地全境,又进军扶风,投降匈奴者不计其数。

  人一上百,形形色色,本来就是各种人都有。但在时代大潮中,个人的看法被无限弱化了,你支持陈公也好,反对也罢,到最后都是被天下大势裹挟着往前走。

  “泰真,你觉得以陈公的功劳、威望,可能效曹魏故事?”庾怿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他若真攻灭匈奴,我也无话可说。”温峤说道。

  “若灭不了匈奴,只能对峙呢?”庾怿追问道。

  “那就只能做到眼下这个地步。”温峤毫不犹豫地说道:“陈公行事不是很有分寸么?他劫剥司马氏宗王,士人看在眼里,也会有兔死狐悲之感,但大家都没明着反对,还不是因为陈公战绩彪炳?简单说来,就是朝臣、公卿、衣冠士族们怕他,担心自己步许遐、焦求等人的后尘,不敢站出来。”

  “另外,他们对陈公还有所期待,有的人毛病是多,但他有用啊,他能打匈奴啊。这么一想,有些事也不是不能忍。”

  “不过,若陈公大败,精锐师徒尽丧……嘿嘿,反噬就会来喽。毕竟,铁了心追随陈公的士人,不就那几家么。”

  庾怿恍然大悟,同时也有些担忧。

  作为陈公妻族,他的视角和其他士人是不同的,有时候容易一叶障目。

  在这方面,温峤就看得很清楚了。而且,他说话也是真的不客气!

  想想陈公也挺不容易的,一个军户兵奴成事所要付出的代价,却不知几倍于司马宗室、世家子弟。

  哪怕他是个穷得饭都吃不上的士族远支子弟,都要比没有出身的黔首、军户要容易许多。

  想想自己也曾经反对妹妹嫁给陈公,认为他身份不配,庾怿就有些释然了。

  真真是逆天而行!

第591章 上强度

  发生在洛阳城内的事情,仍在不断传播、发酵,就目前看来,似乎引起了一定程度的波澜,人们议论纷纷。但议论到最后,也就是“议论”而已,从这个角度来说,对天子司马炽没什么帮助,他的处境更差了。

  七夕这天,裴廓亲自抵达新安城外的一线,巡视诸营。

  自抵达城下之后,匈奴人就摆出了一副坚守不出的架势。或许,他们想重复三年前胜利的过程,即以守为主,消磨进攻方的锐气、兵力、军资,待其疲惫不堪之时,再用以逸待劳许久的生力军突然杀出,获得最后的胜利。

  上一次的主帅是中护军荀崧,这次则是北军中候裴廓,前者几乎没什么战争经验,后者经验还是很丰富的,因此打法大为不同。

  裴廓深知他的部队战斗力不行,因此第一件事就是挖掘壕沟、修筑土墙,围住新安城。这样一来,哪怕己方败退,守军想出城追击,也不是那么简单的事情。

  洛阳中军可经不起三年前的那种惨败了,再来一次,这支部队必然解体。

  裴廓抵达新安城外的时候,禁军士卒们正挥汗如雨,奋力开挖壕沟,堆砌土墙。

  左卫将军陈眕前呼后拥,拿着马鞭对城西一处地方指指点点,见到裴廓之后,立刻过来行礼。

  “打得怎么样了?”裴廓看向烟尘弥漫之处,问道。

  “徐朗还算用命,前驱营司马黄彪亲领甲士冲杀,将贼人逐至白超城。”陈眕回道。

  “府兵没参战?”裴廓惊讶道。

  陈眕闻言有些不好意思,道:“前几次都是靠他们打赢的,这次若还借助他人之手,无论如何都说不过去。”

  因为洛阳中军战斗力有限,故抵达新安城下之后,一开始的几次战斗都是由常粲率府兵打的,规模不大,但打得干脆利落,很提士气。以至于到了后来,只要远远听见府兵的马蹄声,敌军就开始慌,见到他们下马披甲之后,士气迅速跌落。

  这次在城西谷水之畔的战斗是禁军打的。

  左卫将军陈眕亲自压阵,把能打的前驱营、强弩营、由基营都派了上去,并亲自整肃军纪,接连斩杀了上百名溃逃的军士,一番死战之后,终于把王弥的援军给驱逐了。

  不过,虽然打赢了仗,他还是很羞愧。因为王弥派来的援军未必是精锐,他派上去的却是左卫中坚主力,最后还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打赢。

  这说明什么?说明禁军整体实力和王弥差不多,甚至还略逊一筹。

  而他提到的白超垒位于新安城西北十五里。

  汉末黄巾起事,地方土豪白超于此筑垒自固。城垒选择的位置十分巧妙,左右都是高山峻岭,相去百余步,大道出其中。

  如今的白超垒是王弥的后勤物资集散地,主要用来支援新安城。所以,在一年前他增筑此垒,命名为“白超城”,也叫“白超坞”,是一个屯驻军民的大型坞堡。

  军士家属及普通百姓在白超城后耕种放牧。

  另外,此地还有规模不小的冶铁业。

  汉代设有铁官,魏晋之时引谷水为水冶,以经国用,后毁于战火。王弥百般搜罗工匠,勉力恢复了一部分产能,打制的器械主要还是供应新安城。

  所以,要想围死新安,就必须隔断白超城方向的支援。

  王弥很清楚这一点,故屡次经白超出兵,与禁军交战。轻车将军焦求就在新安、白超之间的野地里战败,逃回来后为裴廓收捕,论罪当诛。

  至于第五猗,他则带着毫无经验的河南郡兵马——几乎都是临时征发的农兵——在新安城下就被守军出城野战击溃了,本人死于乱军之中。

  西边的烟尘渐渐散去,又一场战斗结束了。

  裴廓登高望远,看着这条由曹操主持开凿、拓宽的道路,久久不语。

  “报应啊。”良久之后,他叹息道:“当初兵无战意,人心惶惶,匈奴羽箭一至,各自奔逃。三万兵马,只敢躲在洛阳城内瑟瑟发抖,轻易丢掉了弘农。而今初步整顿完毕,王弥却经营此地数年,城垒完备,再想恢复弘农,却不知要付出多大的代价。”

  陈眕张口结舌,无言以对。

  有些时候的战争就是如此。战线未稳固之时,或大踏步前进,或大踏步后退,很多城池、关塞反复易手,好像修筑在险要地段的雄关大隘屁用没有,和一个平原上的小村子一样,守军轻易就溃退了,武装行军就能占领。

  但当战线稳固之后,你就晓得这些关隘的残酷血腥之处了。

  当初轻易溃散丢掉的地盘,如今需要用血的代价来收复,因为弘农对匈奴也很重要,他们不会轻易放弃的。

  如今主要由王弥顶着,匈奴朝廷有驻军,但多在后方的山区丘陵放牧种地,压根没派到前线来。可一旦王弥顶不住了,人家可能就要投入作战了,甚至不惜从平阳、长安调兵。

  “也不知道朝廷怎么弄的!”裴廓越想越气。

  陈眕感同身受,与裴廓对视一眼,对对方的想法了然于胸:这狗屁朝廷,尽他妈作孽!

  两人都是世家子出身,但久历戎事,一生中大部分时候与武夫们待在一起,久而久之,想法慢慢变了,变得不再像传统士人了。

  而且,诸王混战以后,匈奴入侵,禁军屡屡大败,损失惨重,他们有很多好友、故交战死沙场,心中对朝廷是非常不满的——如果说最近十年大晋朝廷哪个部门最不满的话,那肯定是禁军了。

  “都督可听闻近日洛阳之事?”陈眕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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