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末长剑 第755节
邵勋看了一愣。
遥想数年前结婚时,庾文君还是个孩子呢,现在脸上稚气越来越少,成熟风韵越来越多,隐隐还有点威严了。
“夫君、兄长。”庾文君一一行礼。
庾亮回了一礼。
不一会儿,邵勋的三女邵蓁走了出来,见到父亲之后,本已止住的泪水又有崩溃的趋势,但一看到庾亮也在,又有点不好意思,于是抽抽噎噎地给二人行了个礼。
邵勋熟练地张开手,一把抱起孩子。
邵蓁是庾文君之女,生于五年前的寒冬腊日,因天色渐晚,故小字“暮儿”。
不知不觉,五年过去了,曾经牙牙学语的小儿女日渐长大,已经到了吃“七匹狼”的阶段……
在这个家中,邵勋因为常年征战或巡视各地,庾文君担起了严母的角色,不但自己的一儿一女要管,其他姬妾生下的孩儿,如果在学习时不用心,也会被她打戒尺——她以前不做这些事的,但最近两年开始做了,有那么点想要彰显大妇威严的意味,可能是她的闺蜜们出的主意吧。
“兄长督造宫城辛苦了,不如今日留下来用膳?”庾文君坐到邵勋身旁,说道。
暮儿趴在父亲怀里,十分委屈的样子,看到母亲坐过来后,一个哆嗦,马上没动静了。
邵勋轻轻拍了拍女儿的背,道:“就留下来吧。今年没时间行猎,粗茶淡饭对付一顿。”
“好。”庾亮也不客气,直接应下了。
“梁奴在浴日亭?”邵勋看向妻子,问道。
“嗯,由乳娘带着。”庾文君柔声答道。
梁奴是他们的儿子,算周岁的话二十个月,是为嫡长子。
邵勋的父母现在住到了浴日亭,那里有一座高楼、一座凉亭、数间屋舍。老两口觉得离菜田近,方便种菜摘豆,于是住在那里。
符宝是浴日亭的常客,甚得老两口欢心,梁奴作为嫡长子,也很受重视,时不时被乳娘抱过去,让爷爷奶奶看看。
庾亮听到外甥的消息后就若有所思,颇有些心神不定的感觉。
自裴康去世后,妹婿便离了汴梁,一走就是五个多月,身边只有裴夫人随行服侍。
每每思及此事,庾亮就有些焦急。
邵勋只看了一眼,就知道大舅子心浮气躁了,于是看向妻子,道:“吃饭还早,去浴日亭看看吾儿。”
“嗯。”庾文君欣喜道。
庾亮把将要出口的话咽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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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日亭地方不大,居然也开辟了菜畦。
邵勋哭笑不得。老两口住到哪,哪就有菜地、瓜园,真是闲不住。
符宝正坐在门槛上,不知道玩些什么,见到邵勋后,蹬起小腿,飞奔了过来。
暮儿感受到了威胁,紧紧搂住了父亲的脖子,不肯让出位置。
符宝哼了一声,牵住邵勋的右手,道:“暮儿,下来陪我玩一会吧。”
暮儿不上当,不看她。
邵勋将暮儿放了下来,道:“和符宝玩一会吧。”
符宝眼睛一亮,立刻抱住邵勋大腿,就要往上爬。
邵勋连忙阻止,道:“阿爷还有事,带妹妹玩一会。”
符宝眨了眨眼睛,见他是认真的,只能怏怏应了声,然后牵着妹妹的手,在暮儿一步三回头之中,去菜地里玩耍了。
“阿爷、阿娘。”邵勋进了里屋,一一行礼。
“郎君。”刘氏也在,躬身行礼。
邵秀话少,只点了点头,道:“一路行来如何?”
“诸郡大稔,邸阁丰足。冬闲之时,郡县还征集农人操练了一番。”邵勋说道。
“是该操练,不练不成。想当年,跟随我们出战的农人就操练得不行,上了战场腿直打颤。”邵秀说道。
“行了,农人打颤,你就不打颤?”邵母刘氏一把拽过邵父,道:“当年你还吃过败仗哩,我陪嫁过来的鹿皮甲都弄丢了,你还好意思说。腿脚慢一点,就没小虫了。走,跟我去拣芜菁。”
邵父无奈地看了儿子一眼,走了。
邵勋坐了下来,把刘氏抱入怀中,看着她的眼睛,道:“都知道了?”
刘氏扑在他怀里,眼泪流了出来,道:“听惠风提起了。”
邵勋抱紧了她,叹息一声。
小禾其实是个好女人,没什么世家贵女的娇气。
当初被他强了,后来还扇过他的耳光。但心思定下之后,就一直任劳任怨,在南阳撑着那一摊子局面,直到平原老家有亲戚过去帮忙。
她也不掩饰对前夫孩子的担心,不考虑这样会不会惹得邵勋不快,心地太善良了。
“我也不想骗你,看他造化了。”邵勋说道:“明年伐匈奴,一路兵马自武关入,攻蓝田。如果他能撑到那时候,或有转机。”
刘氏嗯了一声,情绪微微有些好转。
她在南阳国数年,当然知道蓝田—武关道。
自武关出发,是可以抵达关中的,当年刘邦就是从这里走的,现在流民也是从这里走的。
“武关道艰险……”刘氏突然想到了什么,擦了擦眼泪,不安道:“于此进兵,恐不利。郎君不要为了、为了——”
说到这里,说不下去了。
“小禾,莫要胡思乱想。”邵勋轻轻抚摸着她的背,说道:“军国大事,我不会开玩笑的。这一路本来就要出兵,牵制匈奴关中之军,其他都是附带的。”
刘氏安静了下来。
“这几天我住你那边。”邵勋又道。
刘氏轻嗯了一声,心中暖意融融。
见完父母、安抚完刘氏后,邵勋又回观风殿和庾文君、庾亮一起吃饭。
下午接着谈汴梁营建事宜,一直到晚间才散。
接下来十余日,基本都是在接见各路官员中度过,竟比出巡在外还忙。
十二月初,卢志回来了。
第709章 到中枢来
又是一年的腊八。
邵勋晾了卢志几日,终于在这一天邀他至新落成的凌波殿吃赤豆粥。
赤豆是邵母在预留给明德殿的荒地上种的,殿中曹的侍卫、奴婢们帮忙,总共收了六百多斤。
母亲刘氏喜滋滋地说,抢在儿子毁坏良田之前收了点粮食果蔬,也是没谁了。
邵勋安排的吃饭地点在湖畔的一个砖石修砌的院落内。
卢志早早来到,心事重重的他干脆在湖边观赏景色。
其实也没什么好观赏的。大冬天的,多是枯枝败叶,萧萧瑟瑟,有什么可看的呢?
但这般萧瑟的景象,却无比契合卢志的心境,让他感怀不已。
“子道。”不远处传来了爽朗的声音。
卢志回头一看,却是邵勋在侍卫的簇拥下,抵达了此地,他连忙上前行礼。
邵勋抬头看了下铅灰色的阴云,以及隐隐落下的雪粒子,道:“要下雪了。”
“是啊,要下雪了。”卢志低声道。
“下雪也不是全无好处。”邵勋领着卢志进了院子,道:“河北小麦种了么?”
“种了。”卢志说道:“秋粟收成一塌糊涂,别无选择,只能接着种麦子了。”
邵勋点了点头。
灾害——无论是自然灾害还是兵灾——“指导”了人类的农业经营方式和种植周期。
进入小冰河周期二三十年了,两年三熟制的好处被越来越多的人认识到。
当然,这需要很多配套,比如小麦种植的相关知识——别看很早就有人种小麦了,但其并非主流,相关知识普及不够。
再比如,两年三熟会增加对土壤肥力的消耗。这个时候,就要推广堆肥技术了。
十多年前邵勋就在宜阳三坞搞这些,后来推广到洛阳三园、广成泽及洛南诸县。
再后来,开始向襄城、南阳、陈郡、梁郡、颍川等地扩散。
这几年,继续在豫州、兖州诸郡推广普及。
对这件事,邵勋只能无语。
一个小小的堆肥技术,十几年来还没能在整个河南铺开……
另外,光靠堆肥其实是不够的,这个时候就需要休耕、轮耕了,好在如今闲田较多,倒也不是不可以如此操作。
邵勋、卢志二人入内坐下没多久,卢薰带着獾郎过来了。
“伯父。”卢薰对卢志行了一礼。
卢志回了一礼,然后又看向獾郎。
獾郎早得母亲示意,恭恭敬敬对卢志行了礼——于公,卢志是幕府右军司,行礼没问题;于私,母亲和卢志叙亲了,那就是真从祖,行礼也没问题。
“上粥吧。”邵勋拍了拍手,吩咐道。
卢志情绪微微高了一些。
今天这个场合,只有侄女、侄孙,无其他外人,这就说明了很多事情。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不算太坏。
宫人们很快端来了赤豆粥。
卢志抬头看了看,心下又有些堵,因为他见到了熟人:叛乱的中山刘氏、博陵崔氏的女眷——曾经温婉的夫人、典雅的小姐,现在成了干粗笨活计的奴婢,这让他暗暗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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