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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末长剑 第835节

  想到这里,王云下意识抖了一下,酒醒了大半。

  拓跋猗卢被儿子六脩弑杀。

  六脩再被从兄弟普根斩杀。

  普根上位月余暴死。

  普根之子始生只不过是个婴孩,八个月后也死了。

  拓跋郁律会不会步他们后尘?

  反正王云不太相信普根、始生父子是正常死亡,因为盛乐流传了很多真真假假的谣言,正所谓无风不起浪,很多事情说不清的,王云更相信这是党争的结果。

  不过普根父子之死倒没对下层造成什么伤害。

  上层争权夺利,死几个贵人而已,只要不爆发内战,都不算什么。

  只希望后面如果再爆发政变,止于宫廷、上层即可,别牵连无辜百姓。

  将公函收好放入木盒后,王云朝兰寿点了点头,唤上几名胡洛真,进城去了。

  ******

  忻口前线的双方确实已对峙半月有余。

  但这并非意味着一点战斗都没有,事实上只是主力没动,双方的骑兵交战始终没停过,且多以千人规模的厮杀为主。

  双方施展本领,正面冲杀,驰马互射,设伏包围等等,什么招都使过,伤亡数字不断上升,各自都很肉疼。

  到了六月初十的时候,邵勋下令减少义从军的出击频次,因为长期的消耗战中,他们损失较大,战死者超过七百。

  如果算上前期在岢岚河谷、石岭关战斗中的损失了,累积已达一千三百多了。

  刘闰中带过来的上党骑兵损失也很大。

  若放在以前,他早就跑了,但现在入了虏姓,又和太原孙氏联姻,儿子、伯父、从兄弟们也在当官,坛坛罐罐多了,一走了之的代价实在太大,故反复劝说治下各个氏族头领、部落大人们,各种许诺,各种讲情义,堪堪维持了下来。

  当然,最麻烦的事情还是军粮匮乏。

  河北那边也有坏消息,大雨连绵,旬日不绝,今年的粮食收成又很成问题。

  去年刚刚安抚下来的灾民们搞不好又要变成流民。

  唯一的好消息就是江南也很困难。

  去年并州、河北暴水,江南也发生了一定程度的洪灾,只不过没北方这么严重罢了。

  今年江南的雨水仍然很大,且蔓延到了荆州及豫州南部数郡。

  这样一来,至少南线可以消停了,双方该赈灾赈灾,该安置流民安置流民,该操练兵马操练兵马,相安无事即可。

  民情如此,大将军府、梁国频飞书笺,请求罢兵。

  双方都打不下去了。

  水灾、蝗灾严重透支了中原的国力,再消耗下去地方上叛乱恐此起彼伏。

  六月十二日,军谋掾张宾再一次提起了这个问题。

  “先前大王言及‘利速战,不利久持’,今已相持二旬,徒空耗粮草耳。”张宾说道:“刘汉已遣兵东渡大河,四处袭扰,定胡、合河等地多处告警。潼关、蒲津关亦有敌兵东出,虽已退回,但此为试探,一旦刘粲决意大举东进,便是一场规模上十万的大战。今百姓疲敝,难以两面开战,仆请大王三思。”

  “拓跋郁律怎么想的?”邵勋反问道。

  “他也打不下去。”张宾说道:“南下之前,拓跋自恃武力强横,不可一世。经此两月,郁律怕是会清醒一些了,诸部贵人应该也萌生退意了。”

  “匈奴与鲜卑关系不睦,大王与郁律战,只会让刘粲得渔人之利。迁延时日,长安、盛乐互相勾连,也未必不可能。”张宾又道:“这会还没到不可收拾的地步,王宜速断。”

  邵勋背着手,思考了一会。

  军中粮草是机密,鲜卑人应该不太清楚他的困难之处。

  当然,鲜卑人的难处,他也未必尽知。

  现在他屯于石岭、九原,鲜卑屯于忻口,互相对峙。

  如果鲜卑人不主动进攻,他凭借手头的这点兵力,不足以攻破忻口。

  而鲜卑人也没能力攻城,至于野战的话,鲜卑人或许愿意,或许不愿意,但邵勋手头只有银枪中营六千战兵是比较能打的,但打赢了也不能让对面伤筋动骨。

  更何况,拓跋鲜卑吃了亏,大概率不会再狂妄自大到拿骑兵冲击重步兵。

  这场战争,注定没有结果了。

  “大王,要想灭索头,非得悉发国中精兵,分数路进剿,战辅兵合计十万,役徒二十万以上,方有胜算。今还不足,再打下去,没有任何好处。”张宾说道:“大王好不容易有今日之局面,万勿因一时置气,而毁于一旦。”

  “但议和之事,不能由我先提出。”邵勋皱眉道:“索头畏威而不怀德,若主动议和,恐为其觑得虚实,再生波折。”

  “大王勿忧。”张宾说道:“郁律怕是也难以为继了。若实在担忧,可遣人带鲜卑使者回返忻口,一探索头虚实。”

  邵勋微微颔首,问道:“以何人为使?”

  “参军裴湛擅鲜卑语,可以其为使。”

  “唤他过来,我要面授机宜。”

第784章 言和

  六月中旬开始,并州又开始连日阴雨。

  在第一滴雨落下的时候,所有鲜卑贵人就忍不住抬头看向天空。

  撤兵的理由似乎又多了一个。

  卫雄、姬澹二人坐在帐内,看着阴郁暴躁的拓跋郁律,并不多言。

  作为拓跋代国境内农耕势力的政治代表,他们是标标准准的新党。

  卫雄从叔卫操卫德元,乃代郡人,与安邑卫氏祖上其实是一家——“汉明帝时(卫暠)以儒学自代郡征,至河东安邑卒,因赐所亡地而葬之,子孙遂家焉。”

  安邑卫氏是代郡卫氏分出去的家族,只不过现在体量、影响力远远超过留在老家的那帮人而已。

  卫操、卫雄曾率宗亲、乡党(姬澹就在其中)十数人,投奔镇代郡北部及山后草原的拓跋猗迤,说其招纳晋人为己用。

  随后拓跋猗迤屡屡用兵,他们多出谋划策——

  元康七年(297),拓跋猗迤越过沙漠,攻打漠北草原,降服诸多部落,随后从漠北草原出兵,一路向西,连续征战五年,至永宁元年(301),将拓跋鲜卑的西部边界线扩张到乌孙故地。

  四年后,拓跋猗迤去世,拓跋猗卢继位。

  如果说拓跋猗卢为代国进行了政治上大幅度改革的话,他的兄长拓跋猗迤则在武功上颇有建树。

  算上名义上臣服、附庸的部落,拓跋代国东西国界线之间有万余里,横跨漠南、漠北草原,奠定了拓跋鲜卑的基础——整个部落联盟中,除拓跋氏外,总计有折掘、乙弗、纥骨、贺兰、独孤、丘林、须卜、破六韩等七十五个异姓部落。

  当然,这只是部落联盟的疆域,就像后世契丹的大贺氏联盟、遥辇氏联盟(耶律氏等八部)一样,拓跋氏只是这个部落的盟主,可以一起出征,一起御敌,但平时人家自由度还是很高的,说不定哪天就迁徙走了。

  拓跋氏自己实控的地盘,阴山以南只抵朔方一带,阴山以北稍远。

  但联盟并非没有作用,至少他们名义上是拓跋氏的臣子。说句难听的,如果哪天北地一统,中原大举出兵攻伐南北二都,拓跋鲜卑还有草原可以跑。

  跑得远远的,等待中原大乱,再找机会杀回来——这也是他们历史上的轨迹,在被苻坚动员三十万人灭国后,拓跋鲜卑遁入草原,几年后又小心翼翼地回来了,因为前秦朝廷压根顾不上他们。

  卫操曾受封定襄侯,任辅相一职。

  卫雄、姬澹二人能参谋赞画,也会领兵打仗,颇得拓跋猗迤重用,任其为将,随征草原各地,大著威名,积功受封云中侯、楼烦侯——值得一提的是,这些侯都是晋朝爵位,因为代公名义上也是晋朝的臣子,除卫操的定襄侯是司马腾表加外,后两者的爵位都是拓跋猗迤为其向晋廷讨来的。

  拓跋猗卢上台后,卫操病逝,卫雄、姬澹二人仍受重用,分任左右辅相。

  拓跋普根上位后,他们在刘遵的引诱下,带着三万家胡汉百姓南下投奔刘琨。

  后来刘琨被匈奴打败,二人皆奔回代郡。

  随后拓跋郁律上台,自封代王,因二人功劳较大,于是赦免其罪,但也没给官职。

  卫雄、姬澹年纪也不小了,现在只是拓跋代国的“羊真”(三公贵人),地位崇高,却无实权,跟在拓跋郁律身边也只是做做参谋,提提建议,还不一定被接纳。而这,似乎也是新党在如今拓跋代国内部地位的体现。

  当然,别看祁夫人大力笼络新党,拓跋郁律又是靠旧党上台的,但具体到这两个人自身嘛,呵呵,可未必倾向于新党或旧党了。

  这就是政治的诡秘之处。

  个人是个人,政治势力是政治势力,人是善于伪装的。

  “孤檄调沙漠劲骑,可有消息?”沉默许久之后,拓跋郁律在案几后盘腿而坐,问道。

  卫雄、姬澹继续沉默。

  “大王,河西那帮人应不会来了。”贺兰部的奴根同样盘腿坐在地上,说道:“河西秃发部这几年和那些人走得很近,能拉拢的拉拢,不能拉拢的攻杀,不怎么听话了。别费心了,能看在往日一同盟誓的份上,和平相处就不错了。”

  河西鲜卑和拓跋鲜卑其实是亲戚。

  昔年拓跋力微(拓跋猗迤、拓跋猗卢的祖父)继承部落首领之位后,其兄长拓跋匹孤不忿,于是率部众西迁,自号“秃发部”(“拓跋”的异音译),乃河西鲜卑中最强大的一支。

  秃发部曾一度强盛,秃发树机能(拓跋匹孤之孙)屡破晋兵,连杀四员封疆大吏,后被马隆西征击败。缓了这么些年,又渐渐强大起来了,居然想与拓跋氏争夺河西鲜卑诸部的影响力。

  拓跋郁律想调集的“沙漠劲骑”是一个统称,主要是指拓跋氏实控疆域以外的今阿拉善、河西走廊一带的鲜卑部族兵马。

  二十年前被拓跋猗迤征服,一同盟誓,加入部落联盟,臣服拓跋氏。

  没想到啊,才过了二十年,就不太听话了。

  尤其是十年前猗卢得雁门郡,从各处移民实之,其中就有不少河西部落,那时候明明还算顺服的。

  “他们不来,孤也能——”拓跋郁律话说一半,就被人打断了。

  有乌桓贵人起身,嚷嚷道:“他们不来就不打了,回家种地去。”

  有羯人首领左看右望,目光闪烁。

  “祁贵,你说得什么话?”刘路孤猛然起身,怒道:“昔年猗迤、猗卢在位时,迷恋晋国尊号,空有劲骑,却不南下攻城略地,以致错失良机。今晋室名存实亡,奸臣弄权,人心不附,大王举众南下,又有何错?”

  祁贵已经站起身,准备离开大帐了,听了刘路孤的话,讥笑道:“当年南下,我没意见。可今时不同往日,时机没了就是没了,和你这蠢人说不通。”

  祁贵算是汉化比较深的乌桓人,新党中坚分子之一,部落在东木根山附近种田、放牧。

  昔年猗迤、猗卢二人屡助晋朝,大败刘渊、刘聪、刘粲祖孙三人,还助刘琨收复过一次晋阳。

  每次南下,攻取大片土地,最后都以撤军了事,其间原因非常复杂,刘路孤所说的迷恋晋朝所封尊号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原因。

  说白了,晋朝还有余威,老一辈人思想还没转变过来,没想到晋朝早就外强中干了——不独拓跋鲜卑,慕容鲜卑又何尝不是如此,幽州水灾时慕容氏出粮赈济,晋惠帝赏赐锦袍之类,慕容廆如获至宝,其人到现在还想得到晋朝册封。

  但新一代可不怎么买账了,拓跋郁律就是典型。

  祁贵认为拓跋猗卢时代是好时机,真算不上错。

  那时候洛阳中军几乎打光了,中原一片混乱,匈奴趁势崛起,攻取大片晋土。而就是这帮匈奴,从战绩上来说对鲜卑劣势很大。收复晋阳那次,追杀百里,给予匈奴重创,那时候就算占了晋阳又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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