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宋官家 第16节
对丁谓来说,眼下的局面已经足够了。
如果他的挑动成功了,王曾因为刚刚的举动触怒太后,因此遭贬,自然是最好的结果。
就算是没有,那么,闹了这么一桩出来,王曾自顾不暇,接下来肯定不敢再替寇准说话。
太后这边,就算是面上不说什么,心中多多少少也会有所疑虑。
此后必然会更亲近他,而疏远王曾。
所以无论接下来如何发展,对丁谓来说都是有利的,自然也就更没有必要再多做什么,静等太后处置便是。
但是,让所有人再次始料未及的是,这一次,帘后开口的,仍旧是小官家。
而且,说出来的话,也让人纷纷有些诧异。
“王参政,这么说,你当年的确受过寇准的提拔,也曾在寇准落魄时接济过他?”
啊这……
话音落下,即便是丁谓也不由瞪大了眼睛,冯拯和任中正更是眨了眨眼睛,脸上尽是迷惑不解。
这……小官家问这话是什么意思?
难道说,他们之前全都猜错了?
太后和官家今天叫他们过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明著是说制书有问题,可实际上,是在试探中书之中,还有谁和寇准有交情,愿意为他说话?
二人心中越想越觉得大有可能。
毕竟,今天的事,怎么看怎么觉得奇怪……
先说官家,虽说是新帝登基,但是毕竟年纪尚小,自幼又被太后严厉管束,他的性格,宰执大臣们多少也了解一些。
虽然不能说是没有主见,但的确鲜少和太后态度相悖。
可这次,他却突然对太后已经核准的制书提出质疑,这到底是官家自己的意思,还是别的什么,很难不让人猜测。
要知道,如今宫中大权尽在太后手中,官家就算是觉得制书不妥,太后一句话就打发了,何至于闹出这么大的动静?
毕竟,自先皇驾崩之后,太后虽然理政称制,却并未召见过中书大臣。
这次打著官家的旗号,将所有人都叫了过来,就为了早已经被贬为雷州司马的区区寇准?
所以,讨论制书是假,试探中书众臣才是真!
想明白了这一点,众人心中顿时捏了一把冷汗。
暗自庆幸自己刚刚没有冒失的同时,他们望向王曾的目光,也多了几分同情。
随著帘子里官家问出这句话,跪在地上的王曾心中也是一片惨然。
他没想到,自己小心谨慎了这么多年,结果竟突然栽在了这么一件小事上。
早知如此,他刚刚就不应该如此急著开口的……
感受到众人或是讥讽,或是同情的目光,王曾轻轻叹了口气,眼中重新闪过一丝坚毅。
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倒不如放手一搏!
直起身子,王曾郑重的俯首叩拜,道。
“太后,官家,臣和寇准的确有旧交,但臣今日所言所行,皆是出自公心,绝无半点偏私之意。”
“请太后和官家细想,臣若真的要袒护寇准,何必等到今日?”
“如今寇准不过区区雷州司马而已,而中书之中,丁相公与寇准屡有宿怨,恨不得除之而后快。”
“臣如今官至参知政事,当年寇准一案,也并未牵连于臣,为了这么一个被贬之人,去得罪当朝宰相,是何等不智之举?”
“臣虽愚钝,但此举若出自私心,则利弊得失如此明显之下,岂不更应该缄默不言?”
不得不说,王曾也是个敢决断的人。
无论是顺水推舟还是有意为之,反正现在的局面已经是丁谓要把他往死里整。
既然如此,那他倒也不怕和丁谓彻底撕破脸。
这番话说的露骨之极,就差指著丁谓的鼻子骂,说他公报私仇,排除异己了。
当然,这种时候,王曾把丁谓拉下水,也绝不是单纯的想要出气而已,是另有其政治目的。
刚刚丁谓朝众人暗示,说王曾和寇准有旧交。
王曾一时不慎,落入了他的陷阱当中。
再加上这位小官家的一番问话,王曾的身上,已经算是被打上寇准党羽的标签。
这种状况下,辩驳是无用的。
他越是激动的辩解,就越会被人追著打。
所以,不如索性破釜沉舟,把水给先搅浑。
丁谓说他是寇准党羽,那他就说丁谓是挟私报复。
这么做的目的,是在告诉刘娥和赵祯,他王曾或许有袒护寇准的嫌疑。
但是,指控他的丁谓,也并不干净。
如此一来,至少就不会让刘娥和赵祯觉得,这是一场忠臣对奸臣的戏码。
说白了,没办法摆脱自己的嫌疑,那就把对手拉到和自己同一水平在线。
虽然,这样并不能直接解决自己的困境,但可以让上位者对事件的判断,重新回到相对公平的水准上。
珠帘后,赵祯坐在御座上,目光看向了一旁的刘娥。
果不其然,在后者的脸上看到了一抹沉思之色。
紧接著,王曾的声音再度响起,坚定中透著一股悲切,道。
“臣自太宗皇帝年间入仕,蒙太宗皇帝及先帝恩重,历州府中书之职数十年,不敢说事事皆问心无愧,但凡遇不妥之事,臣向无沉默不言之时,皆公心矣,绝不敢因私而废公,伏望太后,官家明鉴!”
第18章 顺水推舟
啧,果然每个能身居高位的,都是表演家。
赵祯挑了挑眉,似乎透过珠帘,看到了王曾说这番话时那副饱受冤屈,无力辩白的模样。
果然,他的眼光没错,如今的中书当中,其政治能力可以配得上自己位置的,其实也就王曾一人而已。
前面那一长串的话,看似是无可奈何之下的绝望宣泄。
但实际上,却是为了最后的这几句话做铺垫。
还是那句话,王曾先戳破所有的窗户纸,把丁谓给拉下水,就是为了告诉他和刘娥,丁谓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但是,这并不能解决他的困境。
所以,把敌人拉下来之后,第二步就是把自己抬上去。
刚刚的这番话,大多数人会把重点放在王曾的辩白上,但实际上,王曾强调了两点。
首先是历州府中书数十年这句话,看似不起眼,可实际上,他在告诉太后和官家,他王曾是有才能的。
寒门出身,三元及第,入仕之后,从州府一步步走上来,根基扎实,政绩出众。
即便是在如今的中书当中,他也是凭能力站稳的脚跟。
随后就是最关键的第二句话,凡遇不妥之事,臣向无沉默不言之时,这赤裸裸的就是在拉踩丁谓。
要知道,丁谓此人,才能是有的,但是,他的德行的确配不上宰相的位置。
专横霸道,心胸狭隘不说,而且还曲意媚上,毫无风骨。
王曾这话,其实就是在暗示当初泰山封禅一事。
众所周知,封禅乃是古之圣典。
在宋朝之前,举行封禅大典的只有五人,分别是秦始皇嬴政,汉武帝刘彻,汉光武帝刘秀,唐高宗李治和唐玄宗李隆基。
虽然说越到后面越水,但是,这几位毕竟都是实打实有功绩的。
前三位自不必说,就算是后面的李治和李隆基,前者奠定了整个大唐最广阔的疆域版图,后者则开创了鼎鼎大名的开元盛世。
而到了宋朝,赵恒早年起兵攻辽,大败之后签订了‘澶渊之盟’。
虽然对外宣传上,将此归为让宋辽重回和平的利国利民之举。
但是,给别人送钱求和这种事,到底是个什么性质,所有人都心知肚明。
这种状况下,为了不遭骂名,赵恒开始迷信各种天书和祀封,试图通过这种方式来把黑的说成白的,把耻辱化为所谓的‘功绩’。
要论各种祭典之中最盛大,最权威的,自然就是封禅大典。
封禅的意义,不仅仅是祭祀天地。
古人认为,泰山为世间最高,其顶峰接天,山脚连地。
所谓天以高为尊,地以厚为德。
封禅大典便是在山顶和山脚各筑一祭台,使高者加高,厚者加厚,以此象征帝王功德之浩大,足以升封于天,厚禅于地。
事实上,这也是历代帝王不敢轻易封禅的原因。
当初,澶渊之盟签订后,知枢密院事王钦若提议泰山封禅。
赵恒虽然也起了这个念头,但心中摇摆不定,生怕遭到群臣的反对,所以,假借财用是否足够来试探众臣之意。
那时,丁谓任三司使。
他看出了赵恒矛盾的心理,所以竭力保证,国库富足,举行封禅完全没有问题。
这才使赵恒最终坚定了下来,决定入鲁封禅。
这段故事,在场众人都知道的很详细。
黑的就是黑的,说不成白的,耻辱就是耻辱,也不可能变成功绩。
封禅虽是古之圣典,但是,它改变不了事实,更改变不了人们心中的判断。
正因于此,虽然没有人说出来,可实际上,所有人都知道,这次封禅不过是一次劳民伤财的笑柄而已。
丁谓一力支持此事,说白了,就是在曲意媚上,毫无底线的讨好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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