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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宋官家 第67节

  结束了垂帘听政之后,冯拯回到公房当中,心里自然是屈的很。

  想起刚刚在承明殿中,那止不住的“咳嗽”声。

  他的脸色顿时又变得青一阵白一阵的。

  入仕这么多年以来,他还真是头一次丢这么大的人,再想想丁谓之事过去了这么久,宫中对于晋升他为首相,还是始终没有任何的消息,冯拯心中的郁闷,

  便又更上了一层。

  就在这个时候,外间舍人轻手轻脚的走了进来,小心翼翼的道。

  “相公,按之前议定的日程,差不多该去议事厅了——.—.”

  于是,冯拯这才想起来,今日定了议事。

  此刻他心中虽然生气,但也不至于将气撒在一个普通的舍人身上。

  整理了一下心情,他摆了摆手吩咐道。

  “去将其他几位参政都请过去,本相随后就到。”

  将舍人打发了出去,冯拯长长的吐了一口气,仿佛要将刚刚的这些压抑和不快都排解出去。

  随后,又等了一会,他才安步当车的迈著四方步,走了出去。

  议事厅中。

  其他几位参政早已经到了,正坐在一起说话,神色倒是十分轻松。

  眼瞧著冯拯的身影出现,他们都纷纷起身,略微躬身道。

  “冯相..”

  这般情景,和往日一般无二。

  但是,不知为何,看到刚刚这几人聚在一块面带笑意的样子,冯拯的心中,

  总是有些不舒服。

  这帮人不会是在议论之前他出丑的事吧?

  冯拯带著不知道从哪泛起的狐疑,目光在几人中间巡了一圈,看的这些人一头雾水。

  “坐吧!”

  终于,冯拯收回目光,在上首坐定。

  随后,他轻轻摆了摆手,于是,诸人这才各自落座。

  虽然说,政事堂是诸宰执轮班知印,但那是针对常程事务而言的,遇到需要集中商议的大事要事时,仍旧是由宰相主持。

  现下,中书只有冯拯一位宰相,他的地位自然是最为超然的。

  “今日承明殿奏对,官家说,大行皇帝之陵用永定不妥,命中书再议,不知各位可有提议?”

  虽然不愿意提起这个话题,但是,山陵大事,绕也绕不过去。

  所以,沉默片刻,冯拯带著几分不自然的语调,还是开口提起了此事。

  闻言,在场的几人相互看了一眼,显然也知道,这位冯相公的心情肯定不佳。

  于是,各自交换了一个眼神之后,最终,还是新晋的参知政事吕夷简谨慎开口,道。

  “大行皇帝庄容安静,一生辛劳,皆为大宋谋取太平故,不若定陵名为永靖,如何?”

  众人当中,吕夷简资历最浅,就算是说错了也无妨,自然应当由他来开口。

  不过,冯拯显然也不想多谈此事,巴不得早些过去,于是,稍一思就点了点头,道。

  “善,诸位可有异议?”

  有了上次的教训之后,众人也没有急著点头,而是在心中细细的思索了一番,确定这个名字没有什么忌讳和冒犯之后,才纷纷道。

  “可。”

  于是,这场小风波,就此被画上了句号。

  冯拯的心情这才算是好了几分,提起精神来,重新开口道。

  “山陵之事已定,波折至此,皆因丁谓擅权之故,如今官家与太后圣聪明断,已将丁谓流放,如今朝堂既无权臣,则丁谓当权时,所定之制及舞弊提拔之人,亦当处置,诸位以为如何?”

  不错,这才是今日议事的重点。

  倒了一个丁谓不算什么,重要的是,丁谓倒了之后,他们该如何瓜分原本被其霸占的权力。

  这话说起来不好听,但是事实便是如此。

  事实上,这也是冯拯在殿上奏,要改掉丁谓原本定好的帝陵名字的原因。

  他本打算以此为开端,对丁谓一党进行一次彻底的清算。

  可谁料出师不利,反倒让自己灰头土脸的憋了一肚子气。

  于是,冯拯索性也就不装了,直接在众人面前摊牌。

  反正,其实也没什么必要掩饰,朝堂惯例如此,丁谓倒了,之前他霸占的权力和提拔起来的人,自然也该动一动。

  不然的话,他们又怎么塞自己人进去呢?

  说白了,这是一件对在场所有人都有好处的事,所以,冯拯很有自信。

  事实也的确如他所想的那样,即便是原本和丁谓一党的任中正和钱惟演,在此事上,也没有提出任何的反对意见。

  反而是一旁的王曾和吕夷简,二人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心有灵犀的对视了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冯拯开了这个头,接下来自然是各抒己见。

  最先开口的,仍然是丁谓时代的‘刺头’王曾,他略一沉吟,便开口道。

  “此前丁谓擅权,蒙蔽内外,诸司奏事,因惧其权势,多用申状,不用章奏“臣僚递送奏札,通进司亦往往先送丁谓处阅看,之后再呈入宫,此壅蔽擅权之举也。”

  “又兼有雷允恭与丁谓勾结,实封之奏,常未经御览,而先降出,此皆违制之举也,当禁之!”

  大宋的各种制度,说白了,实际上还是为了维护皇帝的权力。

  所以,分权制衡体现在方方面面,其中,当然也包括对宰相的制衡,分军政于枢密院,分财政于三司,只是基本的操作。

  更大的限制,其实在于臣僚奏事上。

  一般情况下,政务的处理分为章奏和申状两种基本方式,其中,章奏的对象是皇帝,申状的对象是中书。

  前者用于臣僚向皇帝进言,后者用于各衙门向中书汇报情况。

  落实到具体运行层面,有具体制度可循的常程事宜,各官员需用申状呈报中书核准,无常程可循或涉及与条例相冲突的,才准用章奏。

  当然,二者并非泾渭分明,正常情况下,如果事务并不紧急,也不重要,那么,官员多数会先用申状呈报中书,无果后再奏禀皇帝。

  多数时候,皇帝本人对此也是持鼓励态度的,因为这能够避免皇帝被繁琐细务所扰。

  除此之外,有些官员为了保证事务能够及时得到处理,还有可能会同时进申状与章奏,只不过这种情况很少。

  丁谓倒台,罪名之一,就是阻塞内外,蒙蔽圣听。

  这并不是强按给他的罪名,而是实实在在他做过的事。

  而实现的具体方式之一,就是通过各种手段,或强迫或威胁,让各衙门用申状禀事。

  就王曾所知的情况来看,甚至于有个别官员,为了讨好丁谓,连申状都不用,直接用私书写给丁谓,连中书都直接绕了过去—

第78章 实为下策

  当然,丁谓的权势虽大,可毕竟不是所有人都怕他。

  最典型的就是那帮言官。

  大宋有祖宗之法,宰执不得干预言官奏事,所以,丁谓管不到他们。

  但是,这不代表丁谓就没有办法。

  按照制度而言,章奏分为几种,除去用作谢恩,道贺等礼仪用途的表,疏之外,奏事的文书,主要有奏札和奏状两种。

  奏札一般是高级官员才有的特权,普通官员除非殿上直奏,否则依照制度,

  都只能使用奏状。

  这一点和申状的道理是一样的,都是为了避免皇帝被繁琐细务占据大多数的精力。

  所以,奏札和奏状的最大区别就在于,所有奏札,皇帝都必会御览,但奏状因为数量太多,皇帝只会在精力允许的状况下挑选一些批答,其余则会降出,交由中书处理。

  但无论是哪种章奏,都应该是经由通进银台司先送宫中,再决定皇帝御览或者降出。

  这种制度,本就是为了防止宰相擅权,屏蔽内外。

  可丁谓成为首相之后,却破坏了这种制度,他让通进司将所有的章奏都先送中书,由他阅看过后,再送宫中。

  这也是之前诸宰执都对他不满的原因。

  因为本是违制之举,所以这些章奏,只送给丁谓一人,他看过之后,便送回通进司,而其他的宰执,则被排除在外。

  当然,在这些章奏当中,还有一类,是加密封送,通进司也无权开拆的,谓之实封。

  一般来说,涉及边机、急速公案、臣僚及民庶言朝政阙失、民间疾苦的奏章,会用到这种形式。

  因其本身就是密封好的,所以一旦开拆,就会留下痕迹,所以,通进司也不敢让丁谓阅看其中内容。

  所以,这个时候,就用到了雷允恭。

  实封的密奏,在送入宫中后,会交由尚书内省的女官开拆,分拣,进呈。

  这个过程当中,负责文书转递的雷允恭,便可以提前获知实封章奏的内容,

  找机会泄露给丁谓。

  通过对申状,通进司的控制,再加上和雷充恭的勾连,丁谓才实现了对朝政的全面把持。

  不夸张的说,在先帝驾崩后的这段时间里,丁谓的权势已然膨胀到,可以让一切对他不利的消息,全部都送不到太后和官家的面前。

  这才是所谓勾结内外,屏蔽圣听这八个字真正的含金量!

  王曾的话音落下,厅中却显得有些沉默,众人纷纷将目光看向了上首的冯拯。

  无他,王曾的这个提议,虽然从道理上来说无可厚非,但是,却实实在在的触动到了冯拯的利益。

  毕竟,大家都是俗人。

  丁谓擅权的时候,人人恨他恨的咬牙切齿,可丁谓倒了,冯拯成了中书唯一的宰相,他焉会不想著,自己是否也能有同样的权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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