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12节
“嗯!这鸳鸯阵就是要相互遮挡,相互援助,战场上猛虎抵不过群狼,便是项王,孤身一人又能抵挡几人?”魏聪满意的点了点头,要是连赵延年连这点都看不出来,那也就是个一勇之夫而已。
众人听到这里,纷纷暗自点头。若说两汉人心目中天下第一的勇士自然是和高皇帝争夺天下的西楚霸王了,可就算是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王最后在乌江畔不也死在汉军的围攻之下,死无全尸?你武功气力再高还能高过项王不成?
“我等都从过军的,晓得军律!”第五登拱手道,此时他的态度已经恭敬了许多:“自当听候约束,还请郎君示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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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兑换
“好,我等就先演练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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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不疑并不喜欢襄阳的同宗们,虽然都姓蔡,但他能感觉到这些亲戚们笑容下掩藏的傲慢和鄙夷,也许在他们眼里,自己和那些每年缴纳租税时在院子里跪拜乞求减免的宾客部曲们没什么两样吧?只不过宾客部曲们乞求的是几斗谷物,而自己乞求的是官位、察举名额而已。反倒是那位身份更高,与自己没啥关系的曹公子,在自己面前却表现的即随意又和气,在临别时,曹公子虽然没有答应自己举孝廉的事情,却答应替自己向冯车骑要一个四百石的军吏,自己这些天也算没白忙。
“郎君!”一名仆役躬身道:“蔡公子在房间里留了一封信!”
“哦?”蔡不疑接过书信,信封上是蔡瑁的笔迹,注明是留给自己的。他拆开书信,刚看了两行,脸色顿时变得阴沉起来了。
“什么?因为找回曹无咎遗金这件事,曹公子十分看重魏聪,不光打算对他大加推举,还给了他一百万钱,寄存在宛城的邓邸!”
蔡不疑丢下书信,蔡瑁的信中虽然只是不经意的提了几句,但意图显而易见,可他难道不知道魏聪是党人?自己难道会为了这举荐之事去杀他?一旦败露了,不但自己会身败名裂,连曹公子都得罪了,岂不是蠢到家了?想到这里,蔡不疑脸上露出一丝冷笑。
几分钟后,蔡不疑将信又捡了起来,重新看了一遍:曹公子将魏聪十分看重,将对其大加推举、给他留了一百万钱,四百石军吏,这几行字就好像有了生命,在他的眼前变形,跃动,舞蹈,化为一张张嘲讽的脸,蔡不疑的呼吸愈发变得急促粗重起来。
“来人!”
“小人在!”一名仆役出现在门口。
“你去一趟湖边别业,去打听一下魏家郎君接下来几日可在新野,若是要出门,打算去哪里?”
“遵命!”那仆役拜了拜,正要离去,却被蔡不疑叫住了:“记住了,旁敲侧击即可,不要让旁人注意到你!”
“小人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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宛城,邓邸。
“缺口吻合无缝,纹路连续无断,嗯!符信契合!”邓邸掌柜放下手中的两枚玉佩,对坐在几案后面的魏聪笑道:“郎君请稍候,容在下令人将寄存的钱款取来!”
“有劳了足下了!”尽管魏聪已经预先做好了心理准备,他的嘴角还是下意识的向上翘起——身为一个曾经的打工人,一下子获得相当于自己几辈子薪水的财富,想要保持原状实在是有些难为他了。
“郎君,小可多问一句,你这些是全用铜钱还是——”
“什么意思?我朋友寄存的不是铜钱吗?”魏聪不解的问道。
“贵友存放的当然是铜钱,不过呢!一百万钱可不轻呀!您若是搬运起来恐怕不太方便?”
“这倒是!”魏聪这才反应过来,当时虽然已经是汉末,但币制还没有崩坏,后来刘备的“当百”大钱,董卓的小钱,都还没出现。曹操留给魏聪的一百万钱,确切的说就是留名后世的“五铢钱”,顾名思义,五铢钱的分量便是五铢,大概每枚的重量为3.5克,一百万钱就三吨了,就算这次魏聪带了两辆四轮马车来,装三吨铜钱也吃力的很。
“那可否换成别的,比如黄金呢?”魏聪小心翼翼的问道,无论是古代还是现代,兑换大量黄金都是个十分敏感的话题,指不定就惹来大麻烦。
“当然可以!”对面的掌柜笑了起来:“不过呢,郎君应该也知道,这黄金通常只在朝廷贵人之间,民间可不常见,若想以铜钱兑换黄金的话,须得打个折扣!”
“折扣?”魏聪咬了咬牙:“多少折扣?”
“两万钱兑一斤!”
魏聪倒吸了一口凉气,汉斤比今天的市斤要轻得多,大概为247克到250克左右,黄金与铜钱的兑换比例在西汉末年大概为一斤黄金兑换万钱,当然,由于两汉期间激烈的战乱和汉代的厚葬习俗,东汉的金价要比西汉高得多,按照《东汉观记》的记载,东汉前期黄金对铜钱的兑换比例大概为一斤黄金兑换1.3万钱左右,而这掌柜的竟然喊出一个两万钱兑一斤的高价,着实有些离谱了。
“不成,你的折扣也太高了!”魏聪怒道:“我来时已经打听过了,一万三,一万四都有的!”
“那些都是些小邸店,你换个几万钱,十几万钱还成,再多就不成了。一下子拿出一百万钱谁能换的得起?再说了,他们的金子成色也远不如我们邓邸的,我们拿出来兑的可是和每年进献给朝廷的贡金一般成色的,你到时候可以看看,一分钱一分货!再说了,您要是嫌弃金价贵,可以不换拿铜钱嘛!或者换成丝缣,一匹丝缣可以抵800钱,分量也轻不少!”
“换丝缣?”
“对呀!”那掌柜笑道:“您运到南边去,卖给那些蛮子,换成兽皮山货什么的再运回来,还能大赚一笔,就是南边现在在打仗,这生意不好做!”
“你也知道南边正在打仗!”魏聪翻了个白眼,这老儿明摆着是吃定自己了。他现在算是明白为啥国内考古时常能发现一个个装满了铜钱的钱窖,不是古代人都是守财奴,着实是铜钱这玩意关键时候带不走。一万钱就有三十五公斤重,谁要是家里有十万钱,跑路的时候还得专门准备好几头大牲口运这些阿堵物,多半会把小命都搭上。
“那你这里有没有汇票、飞钱什么的?”魏聪抱着万一的希望问道。
“汇票?飞钱?”那掌柜已经有点不耐烦了,不过看着眼前的家伙是个有钱人的份上还是耐住性子:“郎君说的这些我都没有听说过,可否解释一下?”
“就是铜钱搬运不易,就把铜钱放在你们邸店,你们开一张契卷给我。我就拿着这张契卷去别处的邸店,就可以把我的钱取出来。这样岂不是就省去了搬运铜钱的麻烦?”
“郎君说笑了!您这倒是方便了,那我们邸店却要白白替你们保管铜钱,增添麻烦,又有什么好处?岂不是白白替你们出力?”
“怎么会是白出力?”魏聪急道:“我这些铜钱在你们这里,又没有取走,你们可以拿去放贷取利,这是多大的好处。再说这飞钱你们也可以按比抽值,怎么会没好处?”
那掌柜见魏聪始终不肯按照自己的报价兑换黄金,心中愈发不耐,嗓门不由得又提高了几分:“在下方才已经说的很清楚了,敝店没有你说的那些飞钱、汇票什么的。足下若要取铜钱就拿铜钱,若要兑黄金、丝缣,都悉听尊便,只要不要再为难小人就好了!”
“什么没有?什么为难?我平日里就是这么教你们做生意的吗?”
门外传出一个沉稳的声音,那掌柜的脸色大变,赶忙站起身来,朝门口躬身道:“东主,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住口!我在门外听得清清楚楚,你还敢狡辩!”从门外走进一名高大健壮的男子,只比魏聪矮两三指,一张端正的国字脸留着三缕胡须,眉宇间满是威严,魏聪赶忙站起身来,拱手行礼:“敢问足下是——”
“在下邓忠,这邓邸便是家中产业!方才家中下人不识轻重,胡言乱语得罪了足下,还请见谅!”那男子对着魏聪长揖为礼。
“不敢当!”魏聪赶忙侧过身体,不敢受那邓忠的礼:“难道您便是这邓邸的东主?”
“受家中长辈托付,看护这点产业!放在在下在门外听住下说的那飞钱汇票是何物?从何处见过?还请解释一二!在下感激不尽!”邓忠笑道,此时他脸上的威严已经散去,剩下的只有充满魅力的笑容,尤其是那双眼睛,满是真诚和热情,让旁人觉得他是在为你着想,绝对不会欺骗作伪,情不自禁的信任和亲近。
糟糕,难道这个时代还没有这玩意?自己方才竟然说出了这时代还没有的东西,他心中犹豫,面上便露出为难之色来。那邓忠看在眼里,暗想这等生意上的秘要,对方与自己无亲无故,自然不肯随意透露。便哈哈一笑:“对了,足下来小店是为了取兑钱款的吧?正事尚未办成,在下便问旁事,着实失礼的很!见谅,见谅!”
“不错!”魏聪便将方才自己想要将一部分钱款兑换成黄金以便于携带,但先前掌柜给出的金价自己不太满意之事讲述了一遍,最后道:“小可先前在蜀中行商时,也是大额钱款携带不便,于是当地的店铺便有一种契劵,我先将钱款存在一地的店铺,然后带着契劵去另一地,用这契劵便能在另外一地的店铺中提取钱款。那契劵携带方便,又能和钱款一般使用,藏在身上也不用担心被盗贼抢掠,着实方便的很。当地人便将这契劵称为‘汇票’、也有叫‘飞钱’的。所以我便向那掌柜询问,于是便争执起来!”
“原来如此!”邓忠点了点头:“这金价之事却是另有原因,想必兄台应该听说过朝廷令冯车骑领兵平定武陵蛮之乱之事吧?这金价高升之事便是由此而来的,足下若是不急着兑换,等两三个月,等到明年春天,应该金价就会下去不少!”
“冯车骑领兵征讨武陵蛮?”魏聪闻言愣住了,他实在是不明白黄金与铜钱兑换比例和朝廷派兵打武陵蛮有啥关系,毕竟在东汉商业活动中主要流通货币是铜钱、布帛、谷物,黄金除了在贵戚和大商人作为储备财富的工具之外,正常的商业流通中很少出现。邓忠见状,只得低声解释起来,原来当时朝中大权几乎都在宦官手中,冯绲虽然是当时名将,但能够出任车骑将军,领兵征讨武陵蛮,肯定是离不开宫中宦官的支持。所以冯绲刚刚离开洛阳,第一件事不是想着怎么调兵遣将,而是想办法筹集献给宫中宦官的礼物——拿来送礼,当然铜钱不如黄金方便。这么一来,宛城自然金价暴涨,魏聪也蒙受池鱼之殃。
“送礼送到宛城金价暴涨?这得送多少礼呀?”魏聪咂舌道。
“此番武陵蛮遍及荆南四郡,就连江陵周边都被劫掠,朝廷派出冯车骑为将,听说不但发动了三河五校,还征召了板楯蛮和丹阳兵,据说有十万大军,这么算下来,耗费怎么也要三四亿钱。哪怕拿出十分之一作为礼物,也有三四千万钱了。加上想要乘机跟着渔利的,金价暴涨倒也不奇怪!”
“这不是乘机炒作吗?谁说中国人古代没金融的?”魏聪心中暗自大骂:“仗还没打,就先拿军费的十分之一去向宦官行贿,这冯车骑到底行不行呀!别到时候打不过武陵蛮,整个荆州都要遭殃,自己要不要先跑路,免得被这群狗官牵连!”
邓忠看到魏聪神色不对,问道:“足下神色忧虑,是因为等不及吗?”
“这个——”魏聪苦笑一声:“是有些,不过主要是担心这冯车骑到底能不能平定武陵蛮呀?毕竟仗还没打,就拿出这么多钱去行贿宦官,总觉得有些心虚!”
“若是这个的话,足下倒是不用担心了!”邓忠笑了起来:“你知道冯车骑是祖籍何地吗?”
“不知!”
“冯车骑祖籍乃是宕渠(西汉地名,包括今南充、巴中、达州、广安的渠江流域地区。治所在今四川达州渠县东北三汇镇(巴河与州河汇流为渠江处),宕渠乃是古賨国都城,賨人彪悍善战,尤其善使木盾强弩,结阵而战,不动如山,登山越岭,脚步如飞,世人称之为板楯蛮。冯氏本就是当地大族,冯车骑此番出兵,板楯蛮肯定会踊跃应召,拼死奋战的。武陵蛮乱事虽大,但其部族分立,号令不一,以冯车骑之力,只要击破为首的一两支,剩下的肯定都会解甲乞降的。”
昨天讨论区一位书友说主角超级冷静,有武力,老套爽文没进步,云云。
这么说吧,他其实说的没错,韦伯这辈子所有的历史网文主角都是刘邦、刘备、曹操、高欢、宇文泰、李世民、李亚子,杨行密等人的混合体。大体如下:深沉有大度,轻财重士,为豪侠所宗。性深密高岸,终日俨然,人不能测。机权之际,变化若神。至于军国大略,独运怀抱,文武将吏,罕有预之。统驭军众,法令严肃,临敌制胜,策出无方。听断昭察,不可欺犯。知人好士,全护勋旧。性周给,每有文教,常殷勤款悉,指事论心,不尚绮靡。擢人授任,在于得才,苟其所堪,乃至拔于厮养,有虚声无实者,稀见任用。诸将出讨,奉行方略,罔不克捷,违失指画,多致奔亡。雅尚俭素,刀剑鞍勒无金玉之饰。居家如官。仁恕爱士。始,范阳卢景裕以明经称,鲁郡韩毅以工书显,咸以谋逆见擒,并蒙恩置之第馆,教授诸子。其文武之士尽节所事,见执获而不罪者甚多。故遐迩归心,皆思效力!(出自北齐书神武帝纪)。
为啥韦伯这么写呢?因为古代东亚华夏争霸战争可能是人类历史最残酷的内战,参赛选手性格、政治,军事、运气,健康,稍微有点差的都会完蛋。穿越者如果是个庸碌之辈,铁定落地成盒。
第22章 漆器
“原来是这样!”魏聪松了口气。两汉的军事制度下,中央派兵征讨四方,其最高指挥官(即各种等级的将军)都是临时任命,仗打完了就解除职务,与麾下军队之间很难建立紧密的联系。在这种情况下,将军手下有没有一支愿意卖命,愿意当前锋打硬仗的亲信部队就很重要了,如果没有,很可能会出现明明大军云集,却各自犹豫观望,谁也不上,结果时间拖久了,师老兵疲,遇到一点事情就全军溃败的情况;如果有,将领就有了发号施令的本钱,调配起各部起来就方便多了。所以后世有牙兵、亲兵、标营,都是同样的道理。
按照史料的记载,冯绲很可能本人就是賨人的大酋长,只不过已经汉化很深了,几代出任两千石的官职。以他的家世和社会关系,很轻松就能从家乡中就能征召大批賨人,这些士兵不但战斗意志旺盛,而且比起以北方汉人为主体的东汉军队更适应荆南当地的气候和地形。有这样一支军队,打垮组织松散的武陵蛮叛乱,难度自然不大。
“对了,还未询问足下姓名,是何方人氏!”
“哦,在下魏聪,字孟德,河北邺城人!”
“原来是河北壮士,难怪如此雄壮,体貌非凡!”邓忠笑道:“足下方才说的飞钱、汇票之法,在下虽然未曾听说,但也觉得着实是妙法。不过可否请足下将其写成节略,当然,也不是让足下白白忙活,足下兑换黄金之事便包在在下身上,比率嘛,就按照一斤黄金兑换一万三千钱,如何?”
魏聪听邓忠这般说,心中一动。按说这汇票之法可以说是千金不易,但除非是有雄厚的本金,而且在各地有商业网络的,就算明明知道也用不上。这邓忠看上去气度不凡,新野邓氏源自邓禹,乃是东汉外戚六姓(邓禹家族、耿弇家族、梁统家族、窦融家族、马援家族和阴氏(阴陆、阴识)家族)之一,实力雄厚,自己能够与其解下一个善缘也是一件好事。
“既然足下这么说,那在下就斗胆献丑了!”魏聪笑道。
“好,好!来人,取笔墨纸砚来!”邓忠见魏聪答应了,十分高兴,他唤来婢女呈上笔墨纸砚,魏聪拿起毛笔,稍一沉吟,便将记忆中的汇票制度写了下来:大体来说,汇票是一种无条件支付的委托,由三方结成:即出票人(开具汇票方)、受票人(即付款人)、收款人,受票人支付现金给出票人,并开具汇票,当收款人持有汇票,来到出票人处,出票人就必须依照要求支付款项。这样一来,商人就无需携带大笔现金旅行的风险和不便。汇票最重要的用途其实不是汇款,而是完成非现金结算。即在长途贸易中,由于买卖双方相互缺乏信任,交易时间又长,买方怕付了款收不到货,卖商怕发了货收不到款,而汇票出现后,买方就可以支付出票方开具的汇票,卖方在拿到汇票后,只要货物运出后,就可以凭汇票和货物运出的凭证便能拿到货款,这就大大降低了长途贸易的成本,使得原先极为困难的长途贸易变为可能。
“好字!”邓忠一看到魏聪落笔,眼睛便一亮,轻声赞道,但随着魏聪越写越多,他脸上的神色也从赞许变为惊讶,由惊讶变为震惊,由震惊变为狂喜,到了魏聪写完落笔时,看到邓忠站在旁边,神色谦恭,双手放在膝盖上,上半身微躬,一副谨小慎微的样子。
“小子宛城邓忠目拙,不识尊驾,方才无礼之处,还请先生见谅!”只见邓忠屈膝跪地,左手按右手,支撑在地上,手在头前,顿首两次。魏聪吓了一跳,赶忙伸手搀扶:“邓兄这是为何,如此多礼?”
邓忠又拜了一拜,沉声道:“先生才贯天地,不以忠愚钝,以至学相赐。此等大德,虽粉身难保,何况顿首。从今往后,忠自当以师长侍奉先生,只望先生不以忠愚钝而不顾。”
“这——”魏聪没奈何,只得将邓忠扶起:“足下着实太多礼了,这汇票之法也非寻常人能用的,我过往也曾经说与别人听,别人也不曾以为有什么奇妙之处,今日你听了便如获似宝,显然此法命中注定是你的,倒也不必谢我!”
“不敢!”邓忠退了两步:“兑金之事还要一日,还请先生容学生招待一二,以表寸心!”说罢他走到门前,便如同仆役一般躬身延请。
“好吧,便打扰足下了!”魏聪也知道这么大一笔兑换不是一下子能办成的,俗话说盛情难却,自己也只能接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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院子里,引路的侍女身上散发出弥漫着柠檬、藁本、辛夷等香料的馨香气息。他们被带进右侧的偏房,走廊的墙壁上的壁画描绘着主人在观赏侍女舞蹈和出外射猎的景象。墙壁上的油灯燃烧不绝,将屋内照得通明,侍女安排他们一一在几案后坐下,然后请他们稍候片刻,酒菜还要过一会才会送上来,在场的每个人都被这架势镇住了,只能僵硬的连连点头。
随着侍女退出屋外,所有人才不约而同的吐出一口长气,谁也不喜欢这种紧绷着的感觉。王葛随手拿起面前几案上的一只碗,突然发出一声惊呼:“是漆碗,他们给我们用漆碗!”
“你小子没看错吧?”王寿冷哼了一声,拿起面前的碗仔细查看了下,惊道:“还真的是漆碗,这是什么人家,竟然用漆碗来款待我们这等人!”
剩下的人听到这边的动静,也纷纷拿起面前几案上的器皿,他们惊讶的发现竟然是一水的漆器,而且漆器的碗口有铜箍保护和装饰。须知两汉时期社会的上层人士通常使用漆器而非陶瓷(两汉时期的瓷器也不成熟),比如鼎、壶、钫、樽、盂、卮、杯、盘、奁、盒、几、案、屏风等家具,其中用的最多的便是饮食器皿。由于漆器不会生锈,上面也更容易绘制华丽图案,所以在两汉宫廷中漆器比铜器要普遍的多,只不过漆器更容易腐朽,所以能够保存在今天的很少。
由于漆器的加工技艺繁杂,所以同样的用途的器皿漆器比陶器、木器要贵很多,即便是中产之家,家中能有一套漆器,也都是细心保存,祭祀先祖或者有贵客前来时才用得上。而像赵延年、王寿这等人只怕这辈子用过漆器饮食都屈指可数。
“这人家未免也——”第五登话刚到嘴边。便听到走廊传来脚步声,他赶忙闭嘴。只见外间鱼贯进来数名婢女来,如流水般在众人面前几案摆上酒菜。然后分别站在众人身后,显然是等候众人吩咐的。这架势倒把众人弄得懵逼了,哪怕是平日里嗓门最大的第五登、王寿都只敢低头吃喝,不敢出声。
赵延年拿起酒杯,又放下了,沉声问道:“我家郎君现在何处?”
“您是问魏郎君吗?”领头的婢女笑道:“正与我家主人在后堂上饮酒,您看!”说着她伸出手指了指,赵延年探出头去,依稀可以看到院后正堂上灯火通明,传来阵阵乐舞声,他松了口气,小心问道:“敢问令主人上下!”
那婢女惊讶的看了赵延年一眼,笑道:“鄙主人姓邓,乃是邓邸的东主。”
“姓邓?”赵延年小心问道:“那敢问贵主人与定阳候如何称呼?”
“是一门之人,算来,吾家主人是定阳候的从侄!”
难怪,赵延年低下头去,将心中的惊诧强行压了下去。当今天子一共有三任皇后,其中第一任皇后姓梁;第二任皇后姓邓名猛女,她的亲生父亲邓香在她当上皇后的时候已经去世了,天子便依照惯例追封邓香为车骑将军定阳侯。换句话说,这家主人与前任皇后是从兄妹,算是外戚了,虽说前任皇后未曾替天子产下子嗣,也已经离世,但毕竟没有闹到像梁皇后那样被满门清算的地步,而且邓氏乃是东汉开国的外戚邓禹的后裔,与皇族世代联姻,在南阳可谓是根深叶茂。
这种家族难怪能奢侈到用漆器来款待客人的随从护卫,但问题是其人的门槛和眼界也是极高,又怎么会待魏聪如临上宾呢?
赵延年正思忖间,外间又进来管事的,身后的奴仆手中皆捧着一副小几。那管事的向赵延年等人欠了欠身,笑道:“这是鄙主人的一点心意,还请诸位收下!”随即他点了点头,奴仆们便将小几放在众人面前,小几上摆放着衣帽皮靴,还有一柄护身短刀。屋内顿时乱了起来。
“这是给我们的?”
“是厚缇(橘红色丝织物,汉代通常为武士、骑士衣裳)的,我多少年没有穿过这么好的衣裳了!”
“还有靴子,牛皮的,这可是好东西呀,就是不知道合不合脚!”
“别说,这刀也是好货色,鹿角柄,皮鞘,用得是上等精铁,匠人也是好手艺,拿出去少说也要五百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