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266节
只要能听懂人话的,再结合一下过往几十天的经历,就会知道金军若是再次破城,绝对不会像第一次一般用钝刀子割肉了。全城上下都不会再有活路的。
百姓聚集在此地,一方面是为了围观行刑,最重要的还是要听一听高台上的几名靖难大军头面人物做出的保证。
虽然根据宋军的弱鸡战绩,这些保证能不能兑现是两说。但这支打着靖难大旗的军队看起来靠谱一些,能有个口头保险,总比没有要强,最起码能让人安心几日。
金军正军的小兵辣子被砍完之后,五十余名签军也被拉上了高台,虽然昨日混战时签军大部都已经反正,可若是临阵倒戈就既往不咎,世界上哪有这么好的事?
哪怕现代社会也没有杀人后自首就可以彻底逃脱法律制裁这一说。
酌情减罪可以,你助纣为虐,为虎作伥,丧尽天良的将恶事做绝,想凭借着反正就洗白?
做梦去吧!
昨日让签军安生了一夜,蓝君皓与龚二川带头,搜集了证据后,今天一早,四千余签军被挟持住,随后按名字抓人。
这五十人中竟然还有两个投降给金国的统制官,着实让蓝、龚二人大开眼界。
叛徒比敌人更可恨,事到如此没什么好说的,军法官高声将罪状宣读完毕后,又是一地人头。
最后一批被拽上高台的,是金国正军的军官。
郭丰、李元威还有其余一个谋克,三个蒲里衍,一共六人‘瘫坐’成一排。
这些都是金国的死忠,为了防止他们逃跑,所以靖难大军将他们的双腿统统打断。
刘淮站在这六人面前说道:“你们还有何言语?如果老实交待军情,没准就会饶你们一命。”
回应他的只有几口血痰和一片冷哼。
再硬的汉子也经不住拷打,不过刘淮将这些俘虏拽出来游街,也不是因为要拷打他们,而是为了宣示靖难大军的功绩,所以也就无所谓他们投不投降了。
“砍了。”刘淮点了点最边缘一名蒲里衍。
长刀如彩练,热血洒春秋。
“现在呢?”刘淮淡淡问着剩余的五人。
“宋狗!你就笑吧!你们就笑吧!”一名金军行军谋克努力向前探身,对着土台下的百姓大声嘶吼,凶狠的目光如同饿狼在盯着肥美的羊群:“周围有我十万大军,你们这几块残兵败将济得何事?十日之内,巢县必为齑粉!”
这名行军谋克奋力挣扎,用力之大几乎让其身后的士卒拉不住。
“说完了吗?”刘淮依旧不生气:“砍了!”
喝骂声戛然而止。
“郭丰,按理说,你作为一军之长,我是无论如何都不能饶你的,可有人劝我,希望你能给其余金贼立个榜样,也算是千金买马骨。我给你个恩典,你可以一言不发,只要当众降了就免死。”
郭丰一路低垂着的头颅直到此时才抬了起来,他的辫发已经散开,目光却定定的放在刘淮身上。
“听你们的口音,似乎是北人,反大金就反了,为何要为南狗勾连在一起?你不知道他们都是一群废物吗?”郭丰皱眉说道:“你是好男儿,我不如你。我技不如人落得没了下场,自是活该,可你为何要为赵构卖命?”
“你他娘的怎么话恁多?”回答郭丰的却是他身后手持大刀的靖难大军士卒,这名士卒十分年轻,嘴边只有一层薄薄的绒毛,脸上却有一道伤疤,从右眼角直到下巴:“俺爹被金贼鞭死了,俺娘和俺姐被金贼抢走折辱而死,俺十三岁就被征到签军,过猪狗不如的日子。起因就因为俺爹给那金贼谋克让路让慢了!俺们不是为宋国官家卖命,而是与你们金贼不共戴天!”
“小鬼头,那是你命惨!大金纵有千般不是,却是可信的,是顶天立地的一个朝廷。宋狗算什么?懦懦的一条赖皮蛇罢了,偏安一隅,不思进取也配称作天下正统?我呸!”郭丰此时愤怒难言。
“兀那汉子,还有签军的兄弟们,千万莫要相信宋狗。”
“败军之将,尤自狂吠……”
“你们可知,我全家是怎么死的?”郭丰的嘶吼声让周围人为之一静:“二十年前,赵宋北伐,我在军中随梁王(完颜兀术)出征作战,当那岳鹏举那厮抵达中原之后,我家父兄依约起事,可那贼厮却卖了我们,竟然退兵了!”
“什么煌煌大国,什么岳元帅,都是狗屁!之后我郭家上下一百余口皆死,只有梁王怜我有功,保了我一条性命。”郭丰怒视刘淮:“你说,南狗如何可信,赵宋官家如何可信?”
“你可说完了?”刘淮面沉如水:“你们其余人还有没有其他话说。”
污言秽语一片。
“全都砍了!”
梁子初终于忍耐不住,上前一步推开了郭丰身后的年轻军士,夺过大刀,一刀将郭丰的头颅砍下:“你这腌臜打脊泼才,冤有头债有主,你在金贼那里受了屈,不去杀金贼,反而来俺们巢县撒野,还有道理了吗?”
“太尉,太尉……真的有十万金贼要来吗?”果然,台下的巢湖百姓对金军即将到来的消息最为害怕。
“没有十万,最多四万。”刘淮朗声以对:“北面庐州方向有一万金贼,南面从和州要来三万金贼。”
此言一出,围观的上万百姓当即哗然。
一千金军就把巢县折腾成这种鬼样子,再来四万哪还有一丝活路?
“逃却是没有办法逃的。”刘淮继续说着大实话:“东边的含山,南边的裕溪口,北边的庐州已经全部沦陷在金贼之手,能往哪里逃?”
“太尉休得小觑于人,巢县有大军坚墙,我们自会与金贼拼到底,为何要逃?!”
刘淮扫了一眼台下正在说话的虬髯大汉,感觉有点眼熟,应该是托。
“乡亲们!咱们只要能占住巢县,金贼就没饭吃了!”
“到时候不用咱们杀,金贼就得饿死!”
“我的家人在半月内死了三个!三个!血海深仇,岂能不报!”
“巢县上下万众一心,还怕那些快要饿死的金贼吗?”
托还不少。
人群中的各个位置都有人站出来大声疾呼,迅速将话题从该如何逃,变成的如何守。
人是社会性动物,当狂热的气氛被煽动起来之后,个人在其中往往保持不了冷静,不久之后,最起码广场上的百姓都咬牙切齿的要与来犯之敌斗争到底。
当然,这种情绪冷静下来之后其实毫无用处,却可以给县丞李孟光还有蓝家等城中大户组织人手开个好头。
在万众一心的假象里,只要能将巢县的百姓全部发动,那就是真真正正的万众一心。
“杀金贼!”
不知道是从靖难大军中开始,又或者巢县百姓自发喊起,杀金贼之声响彻整个县城。
第412章 忠奸其势如水火
就在刘淮召开砍头大会之时。
东关以西三百里处的安丰军六安城,激战已经持续了九日之久。
六安城沿渒水(今淠河)而建,西北两面临河环水,东南两面环水,城墙高耸,当真是易守难攻,有天险之势。
安丰军多丘陵,尤其到了六安左近,西南不到五十里处就是大别山,田地都多是梯田。
照理说这种地方姥姥不亲舅舅不爱的,既不在仆散忠义的兵锋之下,又碍不着完颜亮的事,大怀贞足可以晾着它。
反正宋军野战能力极差,还怕他们攻下庐州吗?而武胜军只要掌握住庐州附近,自然能为完颜亮守好后路。
等到大事已定时,屠灭一个小小的六安还不是易如反掌吗?
可还是那句话,在金国中层军官的视角中,这可是灭国之战!
你大怀贞可以高风亮节,可行军猛安呢?行军谋克呢?小兵辣子呢?
平日总管一声令下,全军上下刀山火海都蹚出血路,为你大怀贞挣得总管之位,现在你功成名就了,我们咋办?
天下只有金国与宋国是万里大国,这场灭国之战后,还能去哪挣军功?去蒙古高原跟蒙兀人拼命?去西域大白高国吃沙子?西行万里去剿灭契丹余孽?挺着烟瘴病疫去啃大理国?
拉倒吧!
留在后路没有被攻下的城池从鸡肋一跃成为了大肥肉,以往人嫌狗厌的活儿,七八个猛安争着去。
大怀贞作为行军总管威权再重,也不可能压住所有军官的人心浮动!
更何况许多军官本身就是女真与渤海子弟,拐弯抹角沾着亲戚,平日既听话又忠勇,让大怀贞杀鸡儆猴就没办法做。
而且这些猛安给的理由十分充分。
仆散忠义扫荡了光州,而只要把光州以东的安丰军拿下,就能与庐州连成一片,金国的东路军与中路军就可以互相呼应。
大怀贞听完这个理由勃然大怒,在军议上用长刀将案几砍得粉碎。
呼应个屁!
中路军主力在京西南路襄樊与宋军主力死磕,什么事能指望他们?给东路军收尸吗?
既然大怀贞将话说明白,行军猛安们也不藏着掖着了。
话里话外的意思很清楚,在你大怀贞麾下立不了功,那还有什么动力服从你的命令?就算在军议上以行军总管的身份压服了众位猛安,这些猛安也绝对压不住手下的谋克们,更别说如狼似虎的大头兵!
大怀贞被这不算威胁的威胁逼迫得冷静下来后,心中也明白这些猛安说的在理。如果大怀贞以后还想带兵,就绝对不能让麾下失望到此等地步。
所以,军议的结果就是大怀贞率领三个猛安在庐州坐镇,没有跟脚的郭丰出镇巢县,护住粮道。
而剩余六个猛安分别带领降军签军去攻打四周的难克坚城。
其中两个猛安带着两万降军围攻六安城。毕竟吹出去的牛要兑现,一个唾沫一个钉,说要打通中路军的联系,就一定会将安丰军拿下来!
然后一脑袋碰了一脸血。
六安城之中原本兵将并不多,算上吃空饷的总共也就两千宋军。金国大军南侵时,安丰军都监惠四海发挥稳健,跟知县知府等官员一起,千里转进,一溜烟儿的跑到了长江南岸。
人心惶惶下,有一员赋闲的将领站了出来,自领安丰军总管,迅速开放府库,招募丁壮,威逼利诱大户,让他们出钱出力,巩固城防,坚壁清野。
此人为大宋武义大夫,大名唤作毕进。
当然,他还有两个更有名的身份。
岳飞部将。
毕再遇的亲老子。
就在毕进热火朝天的准备与金贼大干一场时,一伙从光州撤六安的宋军溃兵极大的缓解了毕进的人手短缺压力。
这伙宋军的主将是光州分都监余飞英,他在被刘萼数万大军击败后,领着近四千将士跑了三百余里而没有溃散,足以证明其能力也是极其强悍的。
原本历史线上余飞英依然克服了重重困难,没有投降金军,带着麾下兵马足足跑了七百里,从光州(今河南潢川)一路跑到采石矶(安徽马鞍山)。
这两个老家伙,一个是釜底游鱼,一个是丧家之犬,在此国破家亡之际也不含糊,联手之下共有八千兵马,决意与金贼死磕到底。
余飞英抵达六安的第三天,金军三万大军就合围了上来。
要说六安比采石更有面子,那是扯淡。
三万大军中只有两千是金军正军,剩下的全是宋军降军所编制成的签军。
原濠州知州陆丞就是这伙降军的主将,在金军的刀枪下,投降的宋军也不敢要什么开拔银钱了,老老实实的将六安围了个水泄不通,并且起砲砸城。
城中也不甘示弱,你起一座砲,老子起三座,看谁砸的过谁。
毕进为了振奋士气,带着十四岁的儿子毕再遇亲自站在墙头指挥砲阵,只一轮,就将签军辛苦营造了四五日的石砲阵地砸了个稀巴烂。
陆丞并不气馁,或者说在两个猛安的金军逼迫下不敢气馁,派出三千人去上游堵渒水灌城,剩下的军队填护城河,起土山,准备一点一点啃下六安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