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31节
‘高’字大旗之下,高安仁几乎是惊骇欲死。
他万万没有想到,竟然有宋军埋伏在芦苇荡之中,一时间又是悔没有仔细探查,又是恨宋军来的太快,随后却又莫名想到罗谷子,那厮久居沭河,就真的没有探听到相关风声?
高安仁面露惊骇,呆在原地,脸上一阵青一阵白。
如果用游戏里的术语来说,就是他遭遇了突袭,进入了混乱状态。
然则将为军中胆,高安仁一呆立住,周围同样慌乱望向他寻找主心骨的金军看他这副德行,更加慌乱了。
还是乌野最先反应了过来,他指着宋军骑兵大喊:“宋狗只有几十人,咱们有二百骑,怕什么?!少将军,俺带人正面迎上去,你带人从侧方兜住,区区几十宋狗,来了就全摁死!”
高安仁闻言也回归神来:“乌野说的对,宋狗这几十骑是最后的精锐了,杀了他们,宋狗必然胆寒!”
说完,他急忙下令:“乌野,你我各领一谋克,夹死宋军!”
乌野也不废话,劈手从亲卫手中夺过代表谋克的乌鹊旗,怪叫一声,拦向宋军甲骑。
近百金军甲骑紧随其后。
高安仁则是举起另一面乌鹊三角旗,引着另一个谋克从北方绕行向宋骑身后,试图去包夹宋军骑兵。
“快!快!随俺来!”
由不得高安仁不着急,他刚刚起步的时候,就突然明白了一件事。
那就是高安仁自己面对突袭时都呆愣片刻,惶恐片刻,那么普通士卒能不能坚持,就得画个巨大的问号了。
事实上也是这样,金军的左翼——也就是最靠近芦苇荡的近二百人还没有与张青接战,就被背后的动静弄得炸了锅,督战队砍杀数人都拦不住,反而被溃军卷着四散奔逃。
张青愣了一下,立即大喜,下令部下抛弃大盾,列成方阵,前两排持长枪,后两排持短兵,学着魏胜的打法,向前压去。
在张青的视野中,那面绣着插翅虎的大旗由西向东,由远及近,快速掠过。
一里的距离听起来很长,其实在战马全力奔驰下,须臾可至。
就这么耽搁片刻的工夫,宋金甲骑之间相距已经不过百步。
而此时此刻,乌野所率领的近百金骑莫说阵型还没展开,甚至连速度都没有提上来。
按照寻常骑兵战法,这点小错不算什么。因为此时应该先用角弓激情对射一番,随后再纠缠试探一番,等一方出现破绽之后,再一拥而上。
可刘淮不管这些,直接发动了冲锋,狠狠凿向金军甲骑。
宋军上来就搏生死的拼命三郎姿态,将金军吓了一大跳。
乌野头盔顿项下脸色已经变得铁青。
因为这种骑兵悍不畏死生穿硬凿的战术,原本就是金军所擅长的,乌野当然知道其中利害。
当年女真起家反辽,攻取黄龙府之战时,完颜娄室与完颜银术可率骑兵冲击辽军右翼大阵,一天之内凿了九次,硬生生的将辽军大阵凿穿了。
后来宋金交战时,金人也曾自夸:若不能来往冲击十次,哪里能算得上骑兵?!
可以这么说,金国这天下,就是靠着一次次骑兵的生穿硬凿生生凿出来的。
但还是那句话,时代不同了。
这不是女真人从白山黑水雪窝子里爬出来,刀山火海只为挣一条性命的时代了。
富贵了几十年,哪怕这些金军甲骑并不怕死,但生死抉择突然摆在面前时,大多数人还是稍稍畏惧、稍稍犹豫、稍稍退缩了一下。
然而天下事,差就差在这稍稍上!
最先反应过来的依旧是乌野,他眼见一名尤其雄壮的宋军直冲自己而来,直觉告诉他此人就是宋军骑兵主将。
乌野有心想呼唤亲卫,但已然来不及,他只能紧咬牙关,双腿紧夹马腹,战马速度不减反增,双手紧握乌鹊大旗,将其当作旗枪,狠狠向前搠去。
乌野果决如斯,却也导致了他与身后金军拉开了近二十步的空档。
而刘淮却是敏锐的感觉到,虽然对面骑将气势汹汹,却有种外强中干的感觉。
来不及多想,刘淮手中铁锥枪轻轻一晃,先将乌野手中的旗枪拨到一边。紧接着在双马一错间,探出左手,揽住乌野的胸腹,嘿然一声,生生将其从战马上拔了起来。
宋军见主将如此神勇,气势大振,喊杀声中,竟然夹杂着数声叫好。
而金军的气势又是一滞。
乌野先是被旗枪上传来的力量震得双手发麻,还来不及惊骇,就觉得胸腹间一股巨力传来,整个人就如同腾云驾雾般飞了起来。
“这……这是怎么回事……”
乌野仰头望着蓝天白云,只觉的时间在此刻都停顿了。他在此时此刻依旧没有惊骇,只是有些疑惑。
须知他连人带甲二百多斤,怎么能被人如提稚童般抓了起来?
背后的剧痛终于让乌野缓过神来,呻吟声还没有出口,视野中却见马蹄犹如奔行的丛林从两边夹来,求生的本能让他缩成一团,躲避战马的践踏。
刘淮将乌野狠狠掼在地上,右手铁锥枪如同毒蛇的信子般吞吐,刺进后一名金军眼眶,轻轻拔出后,又用腾出的左手双手持矛,兵势一改之前的灵巧,而是将铁锥枪当成了钝器,抡圆了狠狠向前荡去。
其后迎上的两名金军甲骑竟不能当!
铁锥枪轻易将居左的金兵打落下马,右方的金军甲骑反应过来,但仓促间只能将长矛一竖,挡在身侧,却不想铁锥枪竟然将矛杆打断,余势不减的将其打飞了出去。
须臾之间,充当锥形阵尖端的四名金军甲骑就已经或死或伤。
金军行动顿时也更加迟滞。
这倒不是说刘淮斩了四人就能让大局已定,而是这近百金军用来进攻的锋锐枪尖折了。
骑兵正面相撞,就如同两个鸡蛋用力磕碰,往往破裂的一方一碎到底,谁强谁弱,一目了然。
而之后,自然是强者生,弱者死。
宋军沿着刘淮开辟的道路蜂拥而入,只是片刻就透阵而出,竟然生生的将金军打穿了。
石七朗原本就有自保之意,假装马术不精,落在后面,还没搞明白前方发生了什么,就见金军阵型中宋军甲骑呼啸而过,长矛如林,不断刺出,来不及躲闪的金军纷纷落马,有许多甲骑甚至手中还拿着牛角硬弓,根本没来得及换长兵。
这就是突袭的好处了,金军甲骑按说也是精锐,却因为事出突然,十成的本事发挥不出一成,竟被乱拳打死了老师傅。
茫然失措之下,金军做出了本能的反应,依仗骑兵的机动性,先行散开,再论其他。
在石七朗眼中,有军官呼喝约束指挥,裹挟着他一起远离宋军,还算是存在秩序。
可在绕到北边半里处,试图包夹宋军的高安仁所部看来,宋军就是以一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冲进了乌野所部阵中,如同快刀切豆腐般,将百人金军甲骑劈成了两半。
透阵而出的宋军伤亡寥寥,甚至连阵型都没乱。而乌野所部在片刻间最起码有三十骑落马,剩下的甲骑犹如挨了一棍子的蓬草般,轰然炸开,四散奔逃了。
这……这还打个屁啊!
第54章 愿为长风绕战旗(三)
眼见那宋军根本没有分散追杀溃军,只是在飞虎大旗的指引下向着自己冲来,高安仁心底拔凉之余,却还是尽了作为将军的责任。
他高举乌鹊旗,打一声呼哨,引甲骑画弧线转了个大弯,就要正面再与刘淮论论长短。
高安仁却没有发现,他因为试图绕行到刘淮后方,此时距离东侧的芦苇荡已经不足二百步了。
“时机到了!”
在芦苇荡中一直关注着外面战局的张白鱼猛然起身,高声大呼。
早已按捺不住的梁三迅速举起三角红旗,并且用力挥舞起来。
“上马!”
“快上马!”
连连呼喝之下,在泥泞中的宋军纷纷翻身上马。
张白鱼戴上红铜鬼面具,高举大弓:“备好长枪骨朵,咱们只放一轮箭,然后就随我冲上去!”
说罢张白鱼一马当先,冲出了芦苇青纱帐。
只能说他的所作所为真如其人所言:他张白鱼是真不怕死的。
至于高安仁在转向的过程中,遥遥听到身后传来的角声与马蹄声,扭头看到又有一股宋军甲骑从芦苇荡中窜出,他的心情只能用悲愤来形容了。
你一百骑主动进攻我两百骑也就算了,竟然还敢隐藏实力,进行分兵埋伏,真把我当盘菜了!
但纵有千般思考,万般念头,在战马急速奔驰下,心中所想也只是一闪而过而已。
张白鱼所部先是射出一轮箭矢,随后就全部绰弓持枪,追着金军的屁股打,狠狠的撞了上去,剜下十余名甲骑。
这虽然并不能决定胜负,却有效的让金军的阵型散乱起来。
毕竟是遭遇了前后夹击,高安仁怎么想是一回事,普通的金军已经慌乱的不得了了。
而就在金军阵型将乱未乱的时候,刘淮在正面,再次引军狠狠的砸了进去。
“分开!拦住他们!”
张白鱼见刘淮再次陷阵,心中也发了狠,扔下长枪,从马鞍两侧抽出双锏,与金军开始了近身缠斗。
三角红旗左右晃动了数下,张白鱼所部甲骑有样学样,抛下长矛,抽出袖棍或骨朵,分散开来,与金军缠斗在一起。
高安仁已经有些想跑了,可他突然发现,四面八方都是喊杀声与惨叫声,自己这个谋克竟然似乎被包围了。
竟然被数量相同的宋军包围了。
而且金军打惯了顺风仗,近战兵刃只有长矛手刀,平日里别说欺负无甲兵,就算遇见一二甲士,也能凭借战马奔驰,轻易战胜。
疾驰中刺出的长矛本来就是一等一的破甲利器。
可此时是失去速度的近身缠斗,金军面对宋军的骨朵瓜锤只能抽出手刀来应对,手刀再锋利,砍在盔甲上只能留下一道白印子,而宋军的骨朵砸在身上,就是骨折落马的下场。
当刘淮再次率十余人突入阵中时,高安仁再也抑制不住恐惧,寻了个空隙纵马逃出,竟是连自己的大旗都不要了。
由于高安仁所穿的衣甲与金军甲骑别无二致,再加上其人又不似乌野一般身先士卒,所以冲入金军阵中放肆砍杀的宋军根本没认出他是金军主将,只是一窝蜂的冲向高字将旗。
在战争中,斩将与夺旗的功劳是相等的,就是因为旗帜是将领指挥军队的重要手段,失去旗帜的将领,跟死了其实没有多大区别,反正都再也无法指挥军队。
既已杀入阵中,刘淮扔下碍事的丈八铁锥枪,拔出厚重麻扎大刀,先是用刀背将阻拦在身前的甲骑砸落马下,刀锋一转,对着金军旗手奋力劈去。
准确的说,这一刀的是冲着旗杆去的,可不知道是刘淮动作太快,还是金军悍勇,持旗之人竟然拔出腰刀想要反制。
结果可想而知,旗杆连带着持旗金军的胳膊一齐被砍成两段。
“夺旗!”
刘淮没有管落马哀嚎的金军,举着夺来的‘高’字大旗高呼。
“万岁!”
“万岁!”
金军甲骑虽然落入了下风,可毕竟胜负未分,然而宋军见到此牧,皆如同已经获得大胜一般,纷纷欢呼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