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北伐进行到底 第63节
辛弃疾又犹豫片刻,终于喟然以对:“刘大郎,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算不清这十万大军究竟有多少人吗?”
“嗯?”
“因为这十万人,最起码有一半是老弱妇孺,还有几万是跟着逃难来的百姓。我估计,真正能拿刀上阵的绝对不会到三万人。”
“而如此等军队,如林军三千人,辛字军两千五百人,天王军三千人……”
李铁枪接口道:“耶律兴哥那厮也有一千人能战,其他的都是花架子。但很难说这胡儿会听耿大头领的,去拼命。”
刘淮缓缓点头:“也就是说只有一万人能战。”
随即,他的一句轻声疑问,让辛弃疾与李铁枪同时陷入了略微有些惶恐的思考中。
“你们说,耿大头领知晓他只有一万能战的兵马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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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章 四方义军如蚁聚
不过半个时辰的工夫,刘淮等人就已经抵达了天平军的中军处。
不得不说,这半个时辰刘淮的心路历程与昨日正好反了过来。
昨日是靠近辛字军时,是越走越振奋,越走约有希望。
而今日则是越走越心惊,越行越胆寒。
在辛字军与如林军这两支开路先锋之后,是一大片放了羊的人群。
说军队都是抬举他们,在安子河东西两侧,人群几乎以毫无纪律的方式聚在一起,这里一丛,那里一坨。男女老幼,青壮妇孺老朽稚童一应俱全,而且大部分青壮并没有单独成军,而是与家人在一起,远远望去,就跟一条逃难的队伍一般。
小团体与小团体之间往往会因为道路、水源问题进行一系列争斗,甚至还有小规模抢劫事件发生,使得原本就混乱的人群变得更加混乱,而混乱产生后,随之而来的杀人与强奸也就理所当然了。
这一小段路程,仅仅刘淮亲眼所见,同时需要辛弃疾与李铁枪亲率亲卫下场弹压的内讧就足足有五起。
不用说刘淮这种进行过一定实操的键政高手,也不必说管崇彦这种年少就在军队厮混的老兵油子,就连半大小子罗怀言也变得犹疑起来。
“大郎君,这天平军靠谱吗?”
刘淮原本正在皱眉,听闻此言,扭头看向罗怀言:“罗二郎,你看出什么了?”
罗怀言咽了咽口水,揪住马鬃:“小子虽然不懂军事,却也在咱们忠义大军中厮混过几日,还记得之前魏元帅让什长以上军官长枪上都裹上各色角旗,以作指挥之用。初时还有人腹诽,可几次厮杀后,无论将还是兵都发现,可以通过旗帜迅速找到自家将主,这才心服口服。可大郎君你看……”
罗怀言指着这一大片人群:“这些人其中,竟然没有几面旗帜,这是多少人啊,竟然才有一面、两面……五面旗帜,真要厮杀起来,他们各军头领该怎么指挥军队呢?全靠金鼓与传令兵吗?”
刘淮摇头:“罗二郎,这就是你见识的少了。如令尊罗先生,他就不会问这个。”
说着,他也同样用马鞭画了个圈:“这些农民起义军……或者义军、匪军、乞活军,无所谓叫什么了,他们不用指挥,直接一拥而上就行。赢了大块吃肉大口喝酒,输了一哄而散,逃得了的继续扯旗,逃不了的被碾成泥水。
各个头领有个几百心腹就了不得了。所以各类史书中,总会有几百官兵就击破几万义军的记录,原因就在此了。”
“与其说他们是被组织起来反抗的军队,不如说他们是乞活的流民。”
罗怀言脑子懵了片刻,却是瞬间理解了刘淮所言。
例子都是现成的。
张小乙的老爹,东海起义的大头领张旺纠结起义大军后,竟然被几百金国水军正面击破,就是刘淮这番话的最大注脚。
刘淮说完这些话后,也迅速失去了表达的欲望。
活不下去造反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否贼难道要让这些流民一般的军队活活饿死吗?又或者骂一句不作安安饿殍,尤效奋臂螳螂?
然而现实就是这么残酷。
无论是躲在江南号称中原正统的赵宋官家,又或者应为一方父母的金国官府,甚至此时他们名义上的指挥官、将主、头领。都不会把他们的性命当一回事。
刘淮敢打赌,这十万大军,或者说十万流民中,甚至有不少是被天平军挟裹而来的。
他们可以预期的结果只有两个,或者在丰收的季节中被活活饿死,又或者吃光所见到的一切,并在冬季到来时,家破人亡妻离子散。
只有极小数人能寻到一片应许之地,获得一块得以安身立命的土地,继续一代代的苦难生活。
正义吗?正义!
残酷吗?残酷!
现实吗?现实!
穿越者在亲眼所见的实践验证了后世历史书上的结论之后,也许是性子使然,没有颓唐迷茫,而是愈加振奋起来。
我一定要做点什么!
我一定能做点什么!
我一定要改变点什么!
我一定能改变点什么!
怀着这种复杂的心情,一众人迅速接近了天平军的中军,也就是耿京亲率的天王军主阵。
此时天王军正在拔营,辅兵在收拾营帐、木栏、大车、铁锅等物什,战兵似乎还有人没吃完饭,与回收铁锅的辅兵发生了一些争执。不过很快就有军官过来弹压,将双方各打五十大板,均挨了一顿臭骂,迅速平息了事端。
只能说天王军军纪严明,最起码要比一路所见所闻好多了。
几人来到一座巨大的帅帐前,帅帐门口有两杆大旗,一面形制较大,黑底金字,上书‘天平’两个大字;另一面形制稍小,蓝底红字,上书‘天王’两个大字。
门口还有数名甲士护卫旗帜。
除此之外,帐外道路两侧还有各种五花八门的旗帜,上面写的字也乱七八糟。例如‘黑头’‘白驹’‘青牛白马’‘平山’等等不一而足,甚至还有图画与鬼画符。
旗帜之下,也有盔甲衣袍各异的士卒守卫,而且皆是眼神狠厉,睥睨四顾,有点互相较劲的样子。
原本刘淮还没明白这都是啥,可见到辛弃疾将‘辛’字大旗、李铁枪将‘如林’大旗也留在门口后才明白。
合着这是天平军各军军旗啊。
你别说,刚刚给人的感觉还是一副草台班子,如这样大旗一插,甲士一立,最起码有点水泊梁山聚义堂的感觉了。
辛弃疾与李铁枪清了清嗓子,正要唱名而入,就听得帐中一阵喧哗混乱,随即就是几声金属碰撞的声音,然后一人踉跄着撞开军帐的帘幔,摔倒在地。
那人在地上滚了一圈后,不顾浑身的尘土,捡起掉落地上的手刀,一声喝骂,就要反扑回去。
嚯,更有水泊梁山的感觉了。
还是林冲火并王伦专场。
这种时候,刘淮不便插手,但辛弃疾与李铁枪却没有任何顾忌。
李铁枪直接摁住了那人的刀背:“时白驹,你这是干甚?在大帅面前动刀动枪,你当门口的甲士亲卫摆设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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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1章 人间世事乱如麻(上)
唤作时白驹的年轻人大约只有二十三四岁,正是要面子的年纪,再加上面色白皙,明显是养尊处优娇生惯养之人,那里能忍得这种气,当即红着眼就要继续厮杀。
用力夺了几下刀,时白驹只觉得刀似乎被铸在了石头上,纹丝不动,抬眼望去,见到是平日相善的李铁枪,终于稍稍平复:“李三哥来得好,今日助俺宰了那杂胡,平俺心头之恨!”
“哈哈哈,时家小子,你找李三哥不如找你爹来。俺这个人一向尊老爱幼,你阿爹过来向俺赔个不是,俺就揭过此回,如何?”
人未从帐中走出,肆无忌惮的声音却先一步传了出来。
下一刻,一名头上留着辫发,手中提着长柄弯刀的长须大汉就掀开帐幔,大笑走出。
他刚想调笑两句,却只见辛弃疾正冷冷望向自己,不由得一凛。
辛弃疾将手放在重剑剑柄上,冷然出言:“耶律兴哥,你这是要在帅帐中,以私刑杀袍泽大将吗?”
耶律兴哥连忙摇头,辫发上的金环撞击在一起,发出叮了当啷的清脆声响。
“辛五郎说话好没道理,帐中大帅与各位将军都看得真真的,明明是这厮先拔的刀,俺要是不反抗就被片成羊羔饭了。如今这厮技不如人,就可以反咬俺一口吗?”
辛弃疾却是不为所动,径直扶剑向前一步:“这些我不管,我有一句言语。耶律兴哥,现在时白驹的刀已经被大铁枪拿住了,你的刀需不需要我帮你收回去?”
耶律兴哥拂过长须,眯起了眼睛。
他不是没跟辛弃疾动过手,实际上,如同他这般来自辽东,野性难驯的胡人,动手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
但关键是真打不过。
辛弃疾的重剑厚得都能当长锏用,被这种重剑打一下,即便有重甲保护,也一定会筋断骨折,身受内伤。
关键是这种重剑,辛弃疾可以同时用两柄!
耶律兴哥疯了嘛为了一句言语跟这种怪物厮杀?
耶律兴哥哈哈一笑,将弯刀收回刀鞘:“大青兕,今日就卖你个面子,不跟这娃子计较。时家小子,那几根麻绳送你了,不用还了,留着擦你娇嫩的屁股吧!”
说罢,耶律兴哥头也不回,掀开帐幔,回到元帅大帐中。
“你这胡狗……”
时白驹的脸瞬间涨红,却又被李铁枪拍了下脑袋。
“时十三,你疯了,这种场合,俺们就算有心帮你又能如何?难道真的要跟那胡人在元帅面前火并吗?俺们两人不出手,你是耶律兴哥的对手吗?”
这话确实有道理,时白驹咬了咬牙,将手刀收回,扭头就要离开,却又被李铁枪拽住。
“回来,你往哪去?”
“回营,反正呆在这也是丢人。”
李铁枪又拍了拍时白驹的脑袋:“你傻啊,这种军议的结果你要反对只能当场说,事后说就是反抗军令,要杀头正军法的。你就不怕你回去后,有人发坏,把脏活累活全归你们这一军?”
时白驹脸色青白不定,还没有下定决心,就被李铁枪拖进了帅帐。
看了一场大戏的刘淮见辛弃疾对自己做了个稍待的手势,也就收起一脸玩味的表情,目送辛弃疾进入营帐。
辛弃疾进入帅帐后,果不其然的看见神色各异的天平军将领们,也果不其然的看见,坐在主位上阴沉着脸的天平军节度使耿京。
在辛弃疾与李铁枪大声唱喏之后,耿京的表情依旧阴沉,却也好了许多。
而神色各异的天平军将领们,也同时收敛的表情,变得严肃了许多。
原因无他,作为耿京麾下的三驾马车之二,辛弃疾与李铁枪一旦回来,则代表着耿京的力量彻底压过了其余诸将。
而且与另一架马车,也就是留守天王军的张安国不同。辛弃疾虽然铁面无私,却为人持正,属于严于律人同时也更严于律己的类型。
这种人虽然算不上人见人爱,却也不至于人烦狗厌,如果一直表里如一下去,大家不一定多么亲近他,却一定都会敬重他。
而李铁枪则是八面玲珑的赤诚之人。
乍一看这两个形容词相互矛盾,其实不然。简单来说,李铁枪对谁都是以诚相待,无论立场如何、品行如何、地位如何,从他这里获得一张笑脸与一句忠告总还是不难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