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208节
唐绝艳道:“近日点苍有些动作,料来三爷也听说了。太婆要我提醒三爷,播州险要,不可轻进,唐门有险,仅能自守。”
她这话的意思是说若有什么意外变故,唐门只会自守,要沈从赋小心谨慎,莫要轻易出战。
沈从赋点点头道:“明白了,多谢冷面夫人提点。”
唐惊才上前挽着唐绝艳手臂,道:“你们聊完公事了,剩下便是我与妹妹的私事。相公你公事繁忙,别耽搁了,我自会招待妹妹。”
沈从赋见她飞醋吃上了天,笑道:“你们姐妹聊私情,我去公办了。”又道,“二姑娘若是事忙,临走前告诉内子一声,不用知会我无妨。”说完径自走下。
唐惊才道:“妹妹来我房间,咱们慢慢聊。”
两人来到内院,掩上房门。唐惊才坐在床上,唐绝艳拉了张椅子,双腿交叠,冷冷道:“瞧着挺顺利的。”
唐惊才靠在墙上,左腿伸直,右脚褪下罗裙,露出一双玉足,笑道:“让男人服贴的本事,我可未必不及你。”说着拉开衣襟,露出香肩,笑道,“妹子觉得怎样?”
唐绝艳冰冷的脸上漾出一抹微笑,扑上床道:“叫你风骚。”
两人在床上嬉闹一阵,唐惊才这才问道:“太婆让你交代什么事?”
唐绝艳道:“带来的药材里有太婆命人特制的药方,月事后一日一服,月事来时不宜服用。”
唐惊才点点头:“就这些?”
唐绝艳道:“太婆年纪大了,明年的昆仑共议,我会代她去。”
“这也是立你当掌事的意思。”唐惊才咬着嘴唇恨恨道,“让你侥幸。”
唐绝艳道:“侥幸也罢,本事也罢,愿赌服输。”
唐惊才问道:“还有别的事吗?”
唐绝艳道:“太婆让我探你状况,已经探到了,就不用说了。”又道,“我进内院时见着唐赢,你丈夫没起疑?”
唐惊才嫁来时带来了四名唐门护卫,唐赢是其中之一,沈从赋只当是寻常侍卫,派他去守内院。
唐惊才道:“我要他不起疑,他就不会起疑。男人,不是莫名自卑就是过度自信。”说着脸颊飞红,羞道,“我若说他棒槌太长,他自个也会剪些下来。”
唐绝艳掩嘴咯咯娇笑,道:“自小到大,我就服你这本事。”
唐惊才红着脸,两眼垂泪,低声道:“妹妹心狠手辣,太婆说你是武后的料。可吕后怎么了,就见不得人了吗?”
唐绝艳笑道:“别闹。你这边有什么事?说。”
“那个文若善的死因还没查到。”唐惊才抹去眼泪,咬牙道,“他出身崆峒,就跟严四那桩事一样,有人要唐门背这黑锅。”
唐绝艳点点头,唐惊才又道:“贵州这几年屡次疏通浣江河道,又修建古道,我旁敲侧击,相公说是沈庸辞的意思。”
唐绝艳“喔”了一声,沉思道:“那是往湖南去的水路,这是要请衡山的奥援,还是……”
唐惊才道:“最后还有一件事,沈家的宝贝女儿离了家,跑去找野男人了。”
唐绝艳讶异道:“谁?”
唐惊才摇头道:“好像姓李,说是沈玉倾的结拜兄弟。”
唐绝艳冷笑道:“大好的一块玉,生在青城糟蹋了。”
唐惊才笑道:“要不你抓回去教教?”
唐绝艳道:“太婆早看上了,让人求了几次亲,全被推拒了。”过了会又道,“我瞧,她也早被青城教废了。”
“最后一件事,那名朱大夫,下次见面,你若收服不了他,”唐惊才冷冷道,“我就杀了他。”
唐绝艳淡淡回道:“这事不用特别知会我。”
唐惊才却道:“我却觉得非说不可。”
两人沉默半晌,唐绝艳起身道:“我该走啦。”
唐惊才起身,忽地抱住妹妹,两人紧紧相拥,不再说话。好半晌后,唐绝艳才道:“姐姐保重。”
“妹妹保重,等姐姐拿下青城,指不定就回头吃了妹妹。”唐惊才轻声道。
“姐姐尽管来,妹妹玩得起七擒七纵,让姐姐心服口服。”只这瞬间,唐绝艳重又拾回那冷艳模样,推开唐惊才,转身开门,再不回头。
门内,她们姐妹情深,门外,便是水火不容的宿敌。
第83章 潜滋暗长(下)
降龙殿上十一张椅子只剩下两个空位,其中一个便是一个多月前身亡的义堂堂主雷酝的。其他人,除了徐放歌外,浙、赣、闽三地舵主,礼、刑两位总堂主,大智、大仁、大勇三位长老业已就坐。
最后一个走入降龙殿的人叫许秋檐,才四十多年纪,却脸色苍白,颇见病容,脑门上秃了一块大圆,余下稀疏的头发绑起。他是丐帮忠堂堂主,掌管钱粮营建,也是前任帮主许沧岳的次子,妻子更是冷面夫人的长女唐文韬——这听着不像女子的姓名中多少含着冷面夫人的寄望,不过显然这长女不受青睐,刚满二十就嫁到了丐帮。这不算年轻的,虽说对九大家掌门嫡系闺女来说仍是稍早了些,尤其是嫁给非世袭的丐帮中人,但这场联姻至少也算巩固了上一代唐门与丐帮的关系。
九大家的联姻都是如此,世袭的如华山、青城、点苍或者半世袭的唐门,联姻的效用会大些,如衡山、崆峒、丐帮、武当、嵩山这些非世袭门派,联姻往往只能维持一代至两代间的关系,有时还不如重庆、襄阳、泰山、彭家这些虽非九大家,掌门却属世袭的大门派。
最尴尬的便是少林了,这些和尚……妙的是,和尚偏偏也有联姻的——觉空出家前便娶了崆峒掌门齐子慷的师姐。非只俗僧而已,有时正僧的亲眷也是奇货可居,例如观音院首座觉观的侄子女们,靠着伯父的庇荫也嫁娶了不少好人家。前方丈觉生虽是个持戒慎重的修行人,他的亲眷却是不折不扣的凡夫俗子。
许秋檐一走入殿内就见着了彭千麒。“那只臭狼。”他想,“父亲这辈子最大一次走眼就是错看了徐放歌。”他咳了几声,虚弱道:“帮主,对不住,许某近来身子不好,骑不得马,只得坐轿子,来得慢了。”
“怎么许堂主突然就病了?”一名年纪看着比徐放歌还大的矮胖老人问道,那是大智长老童观历。
“我这病半年前就染上了,大夫说是劳心伤肺,咳……这几个月越发严重了。”许秋檐摇摇头,在左首第二位坐下。
一主、三老、四堂、三舵,这便是丐帮的长老会议,是丐帮仅有的十位九袋门人。三老是指大仁、大智、大勇三长老,虽无实权,却有监督弹劾之能,这是延续百年前丐帮旧制的传功、执法、掌钵长老的变革。三长老职权上无分别,但一般来说,大仁着重监督人事,大智着重钱粮律法,大勇着重兵刑。
至于四堂,则是忠、义、刑、信,忠掌钱粮,义掌人事,信掌律法,刑堂本叫礼堂,只是大家叫惯了刑堂,改不了口,这偏名反倒成了正名。丐帮是九大家中少数不设兵堂、战堂这类职位的帮派,职权多由义、信、刑三堂分担。
一般来说,商议帮中大事只需三长老与四堂与会即可,近似少林的四院共议,只有在推举帮主时才会把三省的总舵也招来。
“显然不是好事。”许秋檐心想,“该与上个月彭小丐的事有关。”他望了眼徐放歌,找了位置坐下。
“彭小丐的事相信大家都听说了。”徐放歌端起茶杯,慢慢品了一口,缓缓道,“彭南义杀害义堂堂主,彭小丐包庇儿子,我已将他革职。他现今被华山发了仇名状,听说有人在青城见着了他。于公他已与丐帮无关,这是华山与彭小丐家的恩怨,咱们丐帮不插手。”
“既然与丐帮无关,怎地又发了通缉令?这是华山跟彭家的恩怨,关丐帮什么事?”说话的人身材高瘦,一双眉毛稀疏得看不真切,五十余岁,乃是信堂堂主成默。这人文武兼修,精律法,重规矩,所以当上信堂堂主。只听他道:“彭南义犯了罪,也该交由刑堂审判,由得华山这样登堂入室,杀丐帮重臣?”
“通缉令是我发的,我义助华山,当然要抓彭天放回来。”彭千麒冷冷道,他断了半边牙齿,声音带着浓烈的气音,听着极不舒服。
“华山人都撤了,你还义助?彭掌门真是好义气。”成默嘿嘿冷笑,又道,“再说通缉是犯公案,仇名状是私仇。彭南义就算死无对证,被冤定了这桩谋害雷堂主的大罪,终究元凶已是伏法。彭小丐堂堂一个江西总舵,包庇撤职也算够了,他要在外头被人杀了,丐帮不追究都算是宽容的,还给悬赏花红?呸!”
彭千麒脸色一变,冷冷道:“你是想义助那条老狗了?”
徐放歌道:“彭天放若是觉得自己无罪,大可回丐帮分说。成堂主,你若觉得他无罪,也该劝他回来。”
成默道:“帮主,华山的仇名状,丐帮发的通缉令,我就问有这条规矩吗?若是这案子还有不清不楚的地方,发个讯息让九大家都知道,请彭小丐回丐帮面质,有罪则杀,无罪则放,用不着通缉。”
徐放歌沉思片刻,缓缓道:“彭总舵,收回通缉令,让华山凭着仇名状处理便是。”
若照成默所说,通知九大家请彭小丐回来,彭小丐真找着了靠山回来对质,不过多惹麻烦罢了。华山已通缉彭小丐,多丐帮这张通缉令还是少丐帮这张通缉令倒也不重要。
彭千麒对着徐放歌拱手行礼道:“领帮主令。”他虽对徐放歌说话,那对蛇般的眼睛却直直盯着成默。
许秋檐心想:“看来臭狼把成堂主给记上了。”
徐放歌接着道:“除了彭小丐这件事,还有几桩事情要处理。雷堂主死了,义堂有空缺,不知各位有什么想法?”
大智长老童观历轻轻咳了一声,站起身道:“我举荐一人。这次二公子深入江西擒抓彭小丐,虽然功败垂成,让犯人逃脱,但已见智勇双全。二公子……”
成默忽地说道:“许堂主,说你呢。”
许秋檐也是行二,一愣问道:“怎么是说我了?”
成默大声道:“奇怪了,这‘二公子’不是说你是说谁?我在丐帮还没听过‘二公子’这个职缺。”
童观历愠道:“我说的自然是徐沐风徐二公子,这是尊称,你知道我说的是谁!”
成默冷笑道:“原来如此。”回头对许秋檐道,“我都忘记你不是公子了。”
许秋檐父亲便是前任帮主许沧岳,成默这弦外之音众人怎会听不懂?
童观历道:“总之,二公子徐沐风这次立了大功,该有赏赐,我推举他做……”
他话没说完,成默又插嘴道:“做大公子?这可不好,人家兄弟排辈的事,轮得到你插手?”
童观历怒道:“成堂主,你是存心搅局是吗?!”
徐放歌眉头一挑,缓缓道:“成堂主,你让童长老把话说完吧。”
成默道:“不如我替他说吧!帮主,你虎父无犬子,就算徐沐风才二十五岁年纪,也能破格拔擢,升任义堂堂主。不过帮主想任用谁那是帮主的事,用不着开长老会议来掩人耳目,我瞧除了我也不会有人反对了。”
徐放歌环顾四周,缓缓道:“童堂主,这是长老会议,还需众人决议。”
彭千麒道:“二公子有本事,我是亲眼瞧见的。这趟擒抓彭天放,他有大功劳。”
成默道:“我说大家叫你臭狼还真是叫错了,你该叫臭狗!来,摇摇尾巴,快去舔你主子的鸡巴!”
“喀啦啦”一声,彭千麒将茶几拍得粉碎,猛地站起身来,瞪着成默阴狠狠道:“成堂主,你老婆女儿漂亮吗?”
成默大怒,袖袍一拂,将几上茶杯一兜脑往彭千麒头脸扫去。彭千麒侧身避开,手按刀柄,成默起身骂道:“你这癞皮狗,想吓唬谁?!”
众人见局面紧张,纷纷站起身来,唯独徐放歌仍坐着不动,沉声道:“彭总舵,坐下。”
彭千麒听徐放歌说话,这才缓缓坐下,两眼仍死死瞪着成默,显然怒气未消。徐放歌又道:“成堂主,你若想闹事就出去闹,长老会议不是你撒野的地方。犬子能不能当义堂堂主还要看众长老的意见,不是你在这夹缠不清胡搅蛮缠就算数的。”
此言一出,彭千麒与童观历先后应和。成默高声喊道:“我不赞成!”
福建总舵钱隐却道:“徐沐风是我辖下的分舵主,年少果敢,足堪大任,年纪……这不是个事。现在的丐帮都是些老人家掌事,是该提拔些年轻人了。”徐家本是福建人,徐放歌曾当过福建总舵,钱隐便是他一手提拔上来的。
成默冷笑道:“难怪这次长老会议把三个总舵都叫来了,合着都自己人啊。”说着又指着大仁长老冯玉黥道,“他是你亲家,你肯定也是赞成了?”
冯玉黥的幼女冯绿燕嫁给徐放歌长子徐江声,闻言点头道:“沐风这孩子是有本事,成堂主心存歧见,对丐帮不是好事。”
成默只是冷笑,问道:“谁跟我一样不赞成的?”
众人知道彭小丐一家惨况,当下面面相觑,都不作声。成默见众人不说话,心下大怒,转头对许秋檐道:“许堂主,就怪你没个好老子,让你屈就在堂主这位置上了!”
许秋檐不住咳嗽,道:“这是哪的话,成堂主别乱说……咳咳……我今天还有件事,想跟……想跟大伙说说……”
徐放歌道:“许堂主想说什么就说吧。”
许秋檐道:“我这半年来身子越来越差,帮中事务管不了,钱总舵说得对,是该换年轻人上来了。我想辞去忠堂堂主的职位,回家养老。”
众人吃了一惊,徐放歌道:“许堂主身体微恙,休半年假养病就是,何必辞去职务?”
许秋檐摇头道:“我是不成了,也不知道剩下几年命,咳……”他说着不住咳嗽,众人见他满面病容,不似作伪,却又想,许秋檐这一辞,徐放歌必然会安排自己人补缺,长老会议上又多了个席位。
徐放歌也不挽留,道:“既然许堂主辞意甚坚,我也不便强留。我会另觅人选暂代忠堂堂主职位,等许堂主病体稍可,再回来主持忠堂。”
许秋檐心想:“我傻了才回来。”口中仍道:“多谢帮主体谅。”
成默冷笑道:“我瞧也别挑谁来顶替许堂主的位了。徐帮主不是还有两个儿子?老二都当了义堂堂主,老大徐江声还当啥狗屁分舵主?不如接了忠堂的位!徐少昀也别闲着,一家在绍兴团聚吧!”
童观历拍手笑道:“成堂主倒是说了个好主意,我童观历第一个拍手赞成!”
成默勃然大怒,站起身道:“童观历,你还要不要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