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之下 第247节
“胡沟镇还有几位掌门带来的人马,是不是该派人通知?”沈庸辞问道,“也小心别让奸细趁乱溜了出去。”
倪砚心中不安,一时不知怎么处置,只得道:“我这就派人通知。沈掌门好生歇息。”说完便行礼告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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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衍一行人循着密道前进,彭小丐一手提刀,一手提着火把领路。这密道四通八达,拐弯甚多,走着走着便不辨东西,不知该往何处时,都是明不详说了算。
“小心拐角处,可能有埋伏。”明不详道,“我们拿着火把,容易露形迹。”
一行人正要拐过一个弯,彭小丐忽觉一条人影撞入怀中,饶是他全神戒备,也吃了一惊,疾步退开,同时挥肘往对方脸上打去。一把短刀自他腹部划过,堪堪割破棉袄,那人便被彭小丐这一肘打歪了头。彭小丐趁势一刀劈下,将那人杀死。那人后方又一人扑出,手中短刀掷出,彭小丐见他手动,连忙侧身闪躲。“锵”的一声,那短刀掷中墙壁,火星四溅。
彭小丐挥刀杀去,又见转角处冒出几条人影。杨衍大喝一声,正要跟上帮忙,但通道狭窄,五虎断门刀又是大开大阖的路子,彭小丐往中间这一站,一挥刀便堵了路,难以向前,不仅帮不上忙,还怕影响彭小丐进退闪躲。
彭小丐武功虽高,受地形所限,只能缩手缩脚,一时竟杀不得对手。幸好他武功太高,对手持短兵,逼近也不易。彭小丐一掂量,猛地抢上几步,站到转角处较为空旷的位置,这一下方能稍展所长。此处埋伏五名刺客,他杀剩两人,一个穿心腿将一人踢倒在地。另一人正要逃走,杨衍从彭小丐身后钻了出去,追上一刀,却劈了个空。
原来杨衍暗处视物不清,抓不准距离。这一刀用力过猛,带得杨衍身子歪斜。眼看那人要逃走,杨衍忽觉身旁有人急掠而过,又听一声惨叫,原来彭小丐收拾了倒地那人,追上前来,又将最后一人杀了。
杨衍一刀不中,甚是懊丧,倒不是为没立功难过,只是觉得自己没用。学了几年功夫,只练了个高不成低不就,到了暗处便如瞎子一般,与景风兄弟当真是对比鲜明。
他正想着,却见李景风往自己身边靠近了些。李景风道:“杨兄弟,这通道狭窄,我用剑不方便,呆会若有敌人,我主攻,你守在身边护着我。”又道,“彭前辈,待会遇着敌人,您别顾忌我俩,放手去做就是。有杨兄弟帮忙,我能自保。”
李景风这话说得不露痕迹,杨衍又哪会不知他是担心自己,想贴近保护,又不愿让自己失了颜面?他对李景风的贴心多了几分感动之余,更为自己的无能懊恼。
彭小丐也听出李景风意思,只是不知这少年武功如何,但有明不详压阵,料想寻常刺客奈何不了他们,就怕当中藏有高手。
他问道:“接着往哪走?”
“这边。”明不详指指右边的道路,“共议堂不远了。”
一行人往右转去,遇着一个丁字路口,明不详指了左边。刚走出一段距离,彭小丐听得风声响动,吃了一惊,忙喊道:“小心!”
他担心若是闪避,弩箭会射中后方的杨衍等人,忙挥刀抵挡。可弩箭来得又快又急,这通道又不容他放开手脚,架拦不住,“噗”的一声,右胸中了一箭,幸好这箭射中时尾端被他刀锋扫了一下,力道偏斜,入肉不深。
与此同时,彭小丐听闻后方也有破风声,心中一惊,原来后方也有埋伏。只听得“锵锵”几声,那些弩箭都被击落,彭小丐也没心思去分辨,忙喊道:“退回去!”
彭小丐一面舞刀一面后退,他手上火把直是活靶,一箭又一箭朝着他射来,幸好后方有人支持,才不至于前后支绌,只是手臂和腿上几处划伤仍是难免。
四人快速退回丁字路的岔口,躲了起来。杨衍见彭小丐胸口插着一箭,大吃一惊。只见彭小丐一把将箭拔出,怒道:“操他娘的,好一群狗崽子!”说完将弩箭丢在地上,一脚踩折箭杆,又问道,“你们有没有受伤?”
杨衍道:“多亏明兄弟,我们没受伤。”
彭小丐见明不详手上提着一条锁链,正是他那把怪兵器不思议,想来是他在危急时甩动铁链,护住了杨衍与李景风,不由得赞道:“真是好兵器,正好派上用场。”
“接着怎么办?”杨衍问道,“他们有弩箭,这样前后夹击,闯不过去。咱们绕路?”
“绕路可以,只是费时,也不知还有没有其他埋伏。就算绕路,若是有其他相似的路口,可能也有弩箭埋伏。”明不详道,“反之,若是能从这里闯过,后面就不见得还有弩箭了。这条路短,我们还来得及退,换一条路若是长,前后被封死,只怕要退就难了。”
彭小丐知道他说得有理,不由得陷入沉思,道:“这通道我施展不开,不好闯。”
杨衍见彭小丐苦恼,转头问道:“明兄弟,你有办法吗?”
明不详道:“若是只一边有敌人,我用不思议掩护你们还容易,但是被前后夹击,这就有些难了。就算我能抢到他们面前,”他摇摇头,“我不杀人。”
彭小丐愠道:“这当口是苍生之难,杀生戒也得看情况!”
明不详仍是摇头道:“我不杀人。”
彭小丐听他语气坚决,又听杨衍劝了几句,明不详仍不答应,知道不能勉强,于是道:“那只能绕路,碰运气了。”
李景风忽地问道:“这弩的射程有多远?”
彭小丐不料他有此一问,回道:“这是轻弩,顶多百步,多半不超过七十步。”
李景风点点头,又问明不详:“你说你不想我们死,我能信你吗?”
“能。”明不详回答,语气平稳,脸上神情没有丝毫变化。
“你护着彭前辈,往左边去,若追着那几名弩手,彭前辈就动手。”李景风道,“我往右边。杨兄弟,你跟在我身后,若是闯过了,别让他们逃跑。”
杨衍听他要冒险,忙道:“这太危险了!”
李景风道:“应该能成。”说罢走到路口,说道,“等我信号,我们一起出去。”
彭小丐狐疑道:“景风小弟,你莫逞强,绕路便是。”
李景风摇头道:“彭前辈信我。”又道,“杨兄弟,你跟紧点。”
彭小丐见他神情认真,似乎真有把握,当下半信半疑,又见明不详已走到路口左端,显然是信了李景风,只得跟上。
只见李景风猛地闪身出去,将火把向右边路口远远掷出,随即缩了回来。
“唰”的一声,又有两箭闪过。李景风深深吸了一口气,彭小丐见他气定神足,这一口气绵密悠长,呼吸之间却是断断续续,甚是古怪,知道是高深内功,不由得好奇。
未及细问,只听李景风喊道:“动手!”说罢猛地向右转去,杨衍紧跟他在身后。彭小丐吃了一惊,明不详也已窜出。只见他将手上不思议甩动成圈,护在身前,将来箭一一挡下,当真滴水不漏。彭小丐手持火把跟在他身后。
两人都是顶尖高手,几个起落后便见前方有五条人影,前二后三,前蹲后站,架弩射箭。那五名弩手没料到对手来得如此之快,吃了一惊,来不及装填第二箭,只得四散逃走。彭小丐大喝一声,掷出火把,着地向前滚去,手起刀落,将那五人一一杀除。
另一边,杨衍跟在李景风身后。只见李景风猛地一踏步,长剑抖动,在身前挽出漫天剑花,将来箭一一击落。杨衍不知这是龙城九令中的“一骑跃长风”,长剑护在身前,用以突围最佳。李景风这一踏往前冲了三丈,他之前将火把掷在通道里,火光虽弱,以李景风眼力早已看清敌人所在。这一冲三丈眼看力竭,李景风却不停歇,又一顿足,身子再往前窜,竟连气也不换。杨衍在他身后追赶得有些辛苦,还未追上,前方“哇哇”几声惨叫,已有三人死于李景风剑下。杨衍这才赶到,手起一刀杀了一人,正要去追另一人,李景风电闪般一剑,已杀了对方。
杨衍目瞪口呆,讶异道:“景风兄弟,你……你武功怎么变得这么好?”
“你在哪练的功夫?”彭小丐虽然未亲眼见着,但李景风竟能在这狭窄通道内突围,用的还是与自己同样施展不开的长剑,他也与杨衍一般诧异,“都说英雄出少年,可这少年英雄未免也太多了!你跟明兄弟、沈姑娘都有与年纪不相符的本事。”
“天叔,你说我天分好,莫不是安慰我?”杨衍道,“差着好大一截呢!”他每次见李景风,李景风功夫都有飞跃般的进步,之前差距已经颇大,现今更是望尘莫及,相比之下更觉得自己本领低微。
“我练功的地方不能透露。”李景风歉然道,“我在练功时……发生了一些事。杨兄弟,等出去有时间,我再慢慢跟你说。”
一行人再度上路,绕过一个弯,领在前头的彭小丐“咦”了一声,见着一人靠在墙壁上,浑身是血,不知死活。
“二爷?”彭小丐认得这人,却不是齐子慷是谁?不由得惊呼一声,忙抢上前去。
杨衍听彭小丐这一声喊,眯着眼望去,这才看清齐子慷,也急忙上前,喊道:“二爷!”
齐子慷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勉力张开眼,见着彭小丐与杨衍两人,更是讶异,不由得打起精神。他看见杨衍,低声道:“孙……才?你……你又是谁?”彭小丐外貌变化甚大,齐子慷一时认不出。
“是我,彭天放!二爷,多年不见啦。”彭小丐道。
“怎么……成了光头……又剃了胡子?”齐子慷笑问,“你们怎么来了?”
“我早就来了,躲着你呢,没想害了你。”彭小丐黯然道,“都是蛮子害的!”
“孙才……”齐子慷叫道。
“二爷,我不叫孙才,我叫杨衍,是天叔的弟子。”杨衍想起这几天颇受齐子慷照顾,加上齐子慨的恩情,不由得难过。
“我……你……唉……我就觉得你古怪,却没查出破绽……”齐子慷笑道,“我派王红监视你,你倒是连她也……也瞒过了。”
“二爷让王红监视我?”杨衍甚是讶异,又骂道,“那臭婊子笨得要死,哪能看得住我!”
“彭大哥……这事……你们……勾结蛮子?”齐子慷问道。
彭小丐皱起眉头,沉声道:“二爷,我能替我爹丢这个脸吗?”
齐子慷点点头,显是信了,又抬起手,指着李景风与明不详两人,问道:“这昆仑宫……能混进这么多人……当真……合该……出事。你们……你们又是谁?”
“明不详,少林弟子,见过二爷。”明不详道。
“二爷……”李景风知道他是三爷的兄弟,眼看他重伤将死,甚是难过,过了会道,“我是李慕海的儿子。”
齐子慷那本已失神的双眼猛地精光一聚,讶异道:“你……你就是李景风?”他一口气转不过来,猛咳起来,彭小丐忙将他扶起顺气,谁知手才刚放上他后背,就摸了一手湿漉漉的血,不由得“啊!”的一声叫了出来。
“你……你爹……老三……说过没?”齐子慷问道。
“去年除夕时,我在戚风村见过三爷。”李景风黯然道,“我爹的事,他说要二爷开口才能说。”
齐子慷默然半晌,叹了口气道:“跟子概说……没什么……好瞒了。”他说完这话,不住喘息,眼看已是油尽灯枯。
杨衍忙问道:“二爷,我师父玄虚道长,还有其他掌门在哪?”
齐子慷目光涣散,神智不清,喘了许久的气才回道:“玄虚道长……仙逝了……”
杨衍听了这话,大吃一惊。他本恨玄虚不教他武功,此时听说玄虚身亡,又忆起师父过去种种照顾。除了要自己放下仇恨,玄虚实是待自己不薄,杨衍不由得眼眶一红,低声唤道:“师父……”
“其他掌门……都……找路……出去了……”齐子慷伸出手指指向左边岔路方向,“那……”
这句话尚未说完,手指已软软垂下。
彭小丐低声唤了几声“二爷!”,见齐子慷并未回应,伸手去探他脉搏,才知齐子慷早已断气。
彭小丐叹了口气,更是愤怒,道:“二爷,彭天放必然替你报仇,杀光这些蛮子!”
“接着去哪?”杨衍问道。他亲眼见齐子慷身亡,又听说师父过世,心情低落,想起之前竟然还想一走了之,不禁自责起来,又想:“三爷跟二爷感情这么好,定然更难过。”
李景风站在一旁。他与齐子慷初次见面,没说上几句话,算不得有情谊,但齐子慨待他如师如父,又如兄弟,他自然对齐子慷有股亲切感,此时见他死去,也是哀痛不已。
“咱门照着二爷指的方向走。”彭小丐咬牙道,“把那些掌门救出去。”
一行人照着齐子慷指的方向前进,又见岔路,杨衍道:“又是岔路,该往哪走?”
此时前往共议堂已无意义,既不知其他掌门在哪里,明不详的方向感便也无用。更何况这通道四通八达,岔路繁多,俨然就是个迷宫,几位掌门指不定还在原地打转。
彭小丐正不知该如何是好,明不详举起火把道:“景风你眼力好,瞧瞧墙上有没有记号。”彭小丐恍然大悟,自己既然会迷路,对方肯定也察觉这迷宫道路难走,会沿途留下记号,以免迷路。
李景风被明不详叫得亲昵,甚是不满,但眼下不是争执的时候。他弯下腰来,见着一个微小刻痕,似乎是用剑划上的,道:“这里有记号。”
明不详道:“往这边走。”当下领了三人往左边转去。
四人一路查找记号,一路前进。有时一个转角有两个记号,长短不一,明不详判定短的为先,长的为后,定然是绕了路,往长的方向走去。
没多久后,忽听得前方有喊杀声,众人都是一惊。彭小丐想起齐子慷之死,不由得怒愤填膺,冲向前去,见几名刺客正与人交手,料是九大家掌门,二话不说,大喝一声,举刀便杀。刺客没料着后头竟有援兵,发觉时哪还来得及?加之彭小丐怒气汹汹,杀气腾腾,交手几招便将刺客杀掉。
他见一人生得仪表堂堂,颇见威严,不由得一愣。对方讶异问道:“你是谁?”
“在下彭天放,阁下又是谁?”
前方仍有杀声,想来是受了刺客前后夹击。那人听彭小丐报上名号,讶异道:“你是彭小丐?我是点苍掌门诸葛焉!”
彭小丐不曾见过诸葛焉,当下吃了一惊,又见他身后站着一名中年妇人与一名僧人。僧人他认得,是觉空首座。另一人想来便是李玄燹。
前方还有一人正与刺客交战,通道中光线昏暗,交战激烈,彭小丐恐前方交战的掌门有失,又亟欲为齐子慷报仇,大踏步抢上前去援助,口中喝道:“让我来!”
前方那人侧身一让,彭小丐一步抢上,将一名刺客开膛剖肚。不料那人猛地回过身来,一剑刺往彭小丐小腹,来势又快又急,显然是顶尖高手。彭小丐怎样也料不到自己一心救人,反遭暗算,危急间亟欲闪避,然而通道狭窄,“砰”的一声巨响,他撞上了一旁墙壁。
“噗”的一声,这一剑终究没有闪开,长剑贯穿彭小丐小腹,前进后出,在场无人料到如此结果,无不惊呆了。
彭小丐这才望见那双泛着凶光的冷眼,正阴恻恻地盯着自己。“啪!”,他手中火把掉落在地。
诸葛焉大喝道:“老严,你做什么?!”
“严非锡!”杨衍目眦欲裂,一把推开诸葛焉,挥刀就往严非锡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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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回事?”沈玉倾皱眉道,“好端端的,说要广积义仓,要把重庆今年收割的稻米都运往播州?”
沈雅言皱眉道:“打从前年点苍使者死了后,你爹渐渐就不让我管事了,这事我也才听说,是掌门下的令。”
沈玉倾讶异道:“爹下的令?怎么爹没给我指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