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154节
事实上,自从剖宫产之后,所报道的手术越来越专业,也越来越脱离民众追求刺激的口味。
作为资深外科记者,瓦雷拉只能像自己的编辑那样靠一些吐槽点抓人眼球,以维持销量。可现在快速扫过两个方案,似乎都行不通,这台手术也许是做得太完美,他竟然找不到值得吐槽的角度。
“那我能看看手术切口么?”
瓦特曼在胸前划了个大致的区域:“从腋窝前方到肋弓内侧,大概这样。”
“那么大的缺口?”瓦雷拉缺乏肩胸处的局部解剖知识,马上问道,“手术创伤那么大,术中出血一定很多吧。”
“没有损伤大血管,出血不超过100ml。”
“别开玩笑了,院长,手术既然成功了,这种小事还有什么可隐瞒的.”
“你不可能不知道卡维和达米尔冈两位年轻医生的缝合技术,就算没有到完美的程度,但也至少能排在奥地利前五的位置。”瓦特曼冷下了老脸:“攸关法国伯爵夫人的安危,你觉得我像是在开玩笑么?”
瓦雷拉没了声音,只能转移矛盾:“这次没有被允许进入手术剧场,我缺乏报道的素材。”
“我之前就已经说了。”
“那些可不够,我可是预支了日报的头版头条”
“得了吧,瓦雷拉。”瓦特曼没心情再和他聊下去了,“看在你多年报道外科手术的份上,一直以来外科学院都对你开放。这么做是出于外科发展考量,我们不是报社赚钱的工具。”
作为专职报道外科手术的记者,瓦雷拉确实能感受到外科正在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
这种变化似乎并不像多年前乙醚进入手术流程那样轰动,术前消毒、术中对出血的控制、手术时间大大延长、手术的过程越来越复杂、各种手术新术式的出现.
每一步都迈得不大,但每一步都在蚕食瓦雷拉的工作空间。
原本看着解剖书就能弄清手术过程,有一种我上我也行的错觉,可渐渐的手术越来越难,他只能勉强听懂主刀的讲解内容。
可自从卡维做成了剖宫产,瓦雷拉发现手术彻底上了一个台阶,它变了。更可怕的是,这种变化开始慢慢带动起了其他外科医生。
手术步骤开始大幅度增加,从外行眼中的激情变成了痛苦的等待,就算坐在观众席第一排也无法消除这种感觉,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深深的无力感。
他看不清手术操作,也无法记住手术的全过程。
现在乳腺癌的治疗方式从单纯切除变成了根治切除,虽然只是简单的措辞更迭,但他甚至都没办法想象缝合后的切口走行。
“我好歹是外科手术评论员,(怎么也得给我一些最起码的尊重吧)。”
这半句话也许就是瓦雷拉最后的倔强,可惜一辈子在和手术打交道的瓦特曼比他看得更远。在他的视线尽头,变革后的外科手术中再没有外行人的位置,而卡维这台乳腺癌根治术说不定就是这场变革的起点。
“什么评论员?你只是一个记者而已。”
简单的一句话戳破了最后的泡影:“记者只需要把回答公之于众即可,如果说是已经成熟的手术术式,以你的经验确实可以评论两句。可现在是医患之间达成共识的创新手术,你作为毫无医疗学习经验的外人没资格评头论足。”
“我没资格?”瓦雷拉的声音有些颤抖。
这时在旁安心检查切片标本的伊格纳茨忽然插了一句:“别说你没资格,就连我也没资格。原因很简单,因为我不会。”
“不会就没资格.外科手术竟然已经发展到脱离民众的地步了么?”
“至少它的上限已经脱离一般民众了。”
瓦特曼上前拍了拍老朋友的肩膀,从他手里拿过了半截烟抽了两口:“作为帝国销量最大报刊媒体的专栏记者,报道手术无可厚非,平时有许多小手术可供你选择。但真到了足以改变外科格局和发展方向的手术,我建议还是避开专业方面的内容,可以多写写别的方面。”
“别的方面?什么方面?”
“比如伯爵和伯爵夫人之间的浪漫爱情故事。”
此时,在贝格特精湛的切割技术加持下,卡米伊成功拿到了朱斯蒂娜的皮肤。
“我拿到它了。”伯爵兴奋的打开麻布袋,露出了里面的广口瓶,里面存放的正是一整张带有汝头的皮肤,“接下去我会让制革师父把它修整好,最后缝在我的诗集封面上。”
“它就是你心中最美的那颗恒星?”
“是的,当然!”
朱斯蒂娜头痛得厉害,胃肠不断翻搅,要不是一整天都没吃东西,她现在肯定会躺在自己的呕吐物里。可在见到这一幕,在见到自己心爱的男人为自己量身定做了人皮书后,她还是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谢谢你,卡米伊。”
“这是我的爱,只属于你的爱。”
朱斯蒂娜抬不起手臂,只能用手指轻轻敲了敲他的手掌:“去拿纸笔来。”
“你要写诗么?”
“不,我感觉身体虚弱得都快说不出话了,没心情作诗。”
“那你这是.”
“父亲昨天刚给我发了电报,我能看出他的担忧,所以在回电报告诉他一切平安的同时我还需要写一封回信。”【1】
朱斯蒂娜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继续说道:“手术成功了,至少现在看起来是成功的。考虑之后的重塑手术,我也必须履行之前和奥皇的承诺,给我的父亲写这封信。”【2】
卡米伊很心疼,紧紧握住她的手:“多休息两天吧,你的身体太虚弱了。”
“没事,口述要不了多少力气。”
第170章 167术后余震(3)
下午四点,就在外科学院门口乱作一团,朱斯蒂娜在口述自己信件内容,而整个维也纳外科界都在为这台乳腺癌根治术挠破头皮的时候。刚准备从后门悄悄离开回医院的卡维,却在街上收到了一份晚宴邀请。
对方穿着名贵的深蓝色正装,手上搭着一根手杖,下面则是蓝黑色马裤和黑色长靴,说的是一口极为标准的法语。听了自我介绍,卡维才知道,原来对方是爱德华的一等书记官。
书记官相当于大使馆的秘书,虽是口头上的邀请也足见诚意,卡维没有拒绝的理由。
“晚宴时间定在三小时后,地点就是戒指路上的罗什舒亚特餐厅。”书记官问道,“如果卡维医生不认识,请告知地址,我们会派专车前去接你。当然,你也可以和我回大使馆,到时我们一同过去。”
“我认识,谢谢。”
“那好,我们七点餐厅不见不散。”书记官笑着微微欠身,和卡维简单告别后就上了路边的马车。
爱德华大使刚和弗朗茨国王见过面,现在关注的自然是两国之间的关系,以及各自对待普奥战争的态度。卡维知道自己只是一名和zheng治无关的医生,此时叫上他多数还是和医学方面有关。
虽然在卡维看来,自己的成就主要集中在亚甲蓝、催产素和枸橼酸钠那几种药品中。但以19世纪普通人的眼光,恐怕还是剖宫产和刚做完的根治术更让人激动。
“算了,想那么多干嘛”
卡维也找了辆马车,径直向市立总医院的方向驶去。
回医院主要是因为这几天都泡在外科学院里,得回去看看病房里的病人,同时也要给路德维希元帅的脊柱做准备。为了让手术顺利成功,他特意收了两具尸体,今晚就能开工。
可现在既然要赴宴,时间怕是要拖到明天了。
半小时后的另一边,罗什舒亚特餐厅,主厨阿尔方斯正取下挂在墙上的围裙,准备为即将到来的晚市做最后冲刺。但刚要上手,他就被门外到访的书记官叫了出去:
“阿尔方斯先生,爱德华大使今晚需要宴请贵客,希望您能为我们准备晚宴。”
“今晚?”阿尔方斯有些惊讶,“可现在已经四点了.”
“不用那么紧张。”书记官笑着解释道,“因为大使馆太过正式,所以我们选择在这里用餐。菜品不需要太隆重,按照平时的规格就行了。”
阿尔方斯说道:“可我们这里是预约制,食客们早早定了位子,食材方面已经没有太多余裕了。”
“食材而已,大使馆的厨房随您使用,准备的食材都是最新鲜的。”对方根本不和阿尔方斯讲道理,从口袋里取出几张钞票,“这是300克朗的定金,等事后还会有500克朗作为酬劳。”
“可”
“您应该知道爱德华先生最喜欢您的料理,而且他向来说一不二,我只是个传话的而已。”书记官将钞票送进了他的手里,“你只需准备五人份的食物,应该不需要太多时间。”
阿尔方斯平时一直追求食材的质量,餐厅利润并不高。加上之前长期歇业,他也需要钱来做周转。
对他而言,这笔钱不算少,但法国菜需要提前做准备,就算现在就把大使馆的食材送进这里的厨房,短短三小时也没办法把基本食材变成法国大餐啊。
何况大使馆离这儿还有一大段距离,打个来回就得耗费一个小时。
怎么办?
就按照今晚的菜单上菜?
这显然不行。
先不说餐厅刚有了些起色,突然临时歇业太败人品,就算真拿去了,这些食材也肯定达不到爱德华的要求。
嘴上说是普通宴席,可驻外大使就是皇帝和国家元首在外的个人代表,餐食规格至少也得按皇宫普通的晚宴来准备。现在手里这些连阿尔方斯自己都不知道是否可口的新颖菜品,根本没资格端上爱德华的餐桌。
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不过作为曾经的宫廷主厨,阿尔方斯手里还是有点货色的:“厨房里还有什么?”
“半只烤好的火鸡、几个用剩下的腌鹧鸪、两颗甘蓝菜、两只塞了松露鸽子、一些煎过的牛肝菌和生牡蛎.”
阿尔方斯环视了下厨房:“对了,那些腌制好的鳌虾肉有剩的么?”
“今晚有奶油海鲜汤和鳌虾沙拉,所以.”
“虾我要用,原本的沙拉照做,里面换成鸡肉。把海鲜汤改成甘蓝菜南瓜汤。”阿尔方斯钻进了自己的小厨房,拿了几瓶调味品,“爱德华大使的菜我一个人搞定,餐厅就交给伱们了,都给我上点心,别搞砸了。”
此时的大使馆里,爱德华独自走进了书房。脱掉外衣和手套,他长舒了口气,紧绷的神经和身体总算能稍稍放松一会儿了。
之前与弗朗茨的会面,让他至少知道了三件事。
第一件是年轻的奥皇弗朗茨并不爱好和平。
普鲁士已经成为了他的眼中钉,从两国对于普奥之间的战争不可避免。主要原因无非就是两年前的丹麦战争,对丹麦那块地瓜分不彻底,导致了后续一系列问题。
第二件是奥地利人对战争的态度。
战争不可避免,并且全国上下都有相当的自信赢下战争。这种自信不是空穴来风,因为爱德华的顶头上司,拿破仑三世也觉得战争是奥地利一面倒的胜利。
第三件就是医疗。
虽然医疗能力放在两国关系中显得格格不入,但爱德华是上过战场的人,深知精湛的外科能力会给战争带来何种变化。
法兰西帝国刚刚战胜奥地利,军队实力肯定更强。可让爱德华不敢相信的是,奥地利的外科竟然已经发展到了碾压法国的程度。乳腺癌手术或许还没办法看出真正的疗效,可成功率百分百的剖宫产不一样。
剖宫产能保下新生儿和生育年龄的妇女,这才是国本。
一想到法国落在人后,爱德华就心神不宁。
他解开领结和衬衣的扣子,简单理了下思路,然后取出桌边的纸笔,开始书写一份能直接送入皇帝手心的信件。如果不出意外,拿皇必定会在收到信件之后做出自己的决定。【1】
法国到底会帮助哪一边,还是依然按照去年和俾斯麦讨论后的结果,继续坐壁上观。
爱德华只是大使,他能做的也只是把自己看到的、听到的、想到的,原原本本陈述给拿皇,最后点一点自己的观点。至于最终决定如何,其实和他本人无关
说是无关,可战争一旦爆发,法国的态度就决定了爱德华的去留。作为驻维也纳的法国大使,怎么可能在国家关系动荡中做到明哲保身呢。
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咚咚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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