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世纪就医指南 第78节
李本被孤立了。
“自作自受!”
米克以为是他的行为惹来了众怒,便站在门口暗叹了一句,然后转身准备先去找卡维谈谈。
生气归生气,他也需要为自己的先见之明而高兴。当初冒着风险放卡维来医院工作,虽说没有接上园林局的线,但现在却起了大用处。医生看似工作繁忙,平日里没法帮到自己,但却能在某些特定情况下做许多普通人没法做的事情。
为此他没有用加密的信件,也没有托人带话,而是选择亲自到访,为的就是抓紧时间把李本接走。
米克心里非常笃定,觉得以自己和卡维的“交情”把人接走不成问题,至少在进伊格纳茨的办公室之前他一直这么坚信着。
“请问是伊格纳茨男爵的办公室么?”米克放低了身段,敲开了门。
“伱找谁?”
米克视线扫了一圈,很快就找到了卡维,笑着说道:“我找卡维医生。”
伊格纳茨很自然地把他当成了无视自己的病人家属,如此厉害的主任在场他连看都不看一眼,专找自己的下属,自尊心难免会受到一点小小的打击:
“我和卡维医生在讨论重要的工作,有事儿可以先去找护士。如果护士解决不了,就请你在门外等一会儿,马上就结束了。”
米克平日里习惯了特权,还以为卡维会为自己说两句,可这个年轻人什么都没说。
眼前是身背爵位的帝国男爵,米克不敢造次,只得默默退了出去。
卡维和伊格纳茨确实在聊重要的工作,算是对最近工作的一次总结。其实他们在办公室里早就聊了很多次,这次主要还是为了应对明天外科学院的大会。
“会议前半段是我和其他几位主任的发言,主要聊一下最近有什么新的手术术式和一些有趣的操作。”伊格纳茨手里捏着卡维给的唇裂新技术,非常看重这次大会,“到时候我会把你说的那个方法公布于众。”
“老师,你只在尸体上试了三次.”
“所以只是做一个简单的公布,没有下定论。”伊格纳茨已经想好了之后需要做的步骤,“等大会结束后,我会挑选两位典型的唇裂病人尝试手术,相信我,我会成功的。”
三次尝试伊格纳茨成功了两次,按照当代的手术成功率,这已经是可以进入临床实践的成熟技术了。反正技术送也送了,怎么处理是伊格纳茨的事,卡维不会干预,重要的还是自己的汇报内容:“后半场就是手术汇报了吧。”
“对,剖宫产暂定在第11位,已经非常靠后了,很不错的排名。”
伊格纳茨翻看了卡维准备好的汇报词:“你昨晚写的我都看了,这份报告对每个想要攻克剖宫产难关的外科医生来说都极具启发意义。比起报纸上那些笼统、可笑、只懂得吸睛却没有半点营养的新闻报道,这才是真正适合我们外科医生的东西。”
卡维点点头:“剖宫产之后,应该是老师您的阑尾。”
“嗯,施密特神父的阑尾被排在了第12位。”
其实在卡维看来,这条阑尾不仅长度过分,还有蛔虫加持,最为关键的是阑尾末端并非普通炎症,而是已经有了癌变。癌变后阑尾又出现了坏死,这才引发了“阑尾炎”。数条标签在身,这条阑尾绝对能成为最后的压台大戏。
但它却被放在了压轴的位置上:“阑尾我估计得花上20分钟,前10分钟说明手术过程,后10分钟要简单说一说蛔虫和阑尾末端癌变的关系。”【2】
真正被放在压台的是卡维临时做的复合外伤急救。
对于伊格纳茨来说,剖宫产手术只是一个成功率的问题。卡维成功了,但成功的关键在于处理时对切口、胎盘、帮助缩宫、缝合等细节的把控,手术的大方向没有发生改变,所以排名靠前。
而自己的阑尾切除术,有癌变,有蛔虫,有变异,看上去很唬人,但还是老问题,手术大方向没有改变。【3】
在伊格纳茨眼里,外科就是刀子上的功夫,并没有围手术期的系统概念,也不可能有,因为与围手术期相匹配的术前检查与评估、术中病理、术后调养一个都没有。
“我压台”
卡维面露难色,肯定不是因为紧张,这种场面对他来说就和闲聊一样简单。他担心的是那些自称绅士的同僚们的刁难:“我这一介平民,压台会不会太”
这回就连一直胆大的伊格纳茨也觉得离谱。
外科学院的手术会议能上台发言的都是有了好些年主刀经验的主任级医师,希尔斯、赫曼工作了那么多年也只有旁听的份。站上演讲台不仅仅是实力的象征,更是身份的象征。
他深知那些顽固不化的上层阶级对卡维这样的底层平民是什么态度,嘘声和刁难还算好的,就怕到时候那几个带着爵位头衔的家伙直接把他轰下台,事情恐怕就难办了。
“当初给我父亲的排位名单上,你的是压轴,压台是他做的鼻部重塑整形术,我的阑尾也要往前靠。后来在听完我说的手术经过后,他就把名单顺序改了。”
伊格纳茨摇摇头:“因为时间上的限制,为了加上你的两台手术,有三位医生失去了上台的机会。”
卡维皱了皱眉头:“不能延长时间么?”
“已经是整整七个小时的大会了,分成了上下午两段,再延长恐怕得延长到晚上。”伊格纳茨也很无奈,“而且外科学院里是我父亲和他的两位学生说了算,我这个副院长权力有限。”
“好吧。”
十分钟后卡维走出了办公室,米克还站在门口等他:“走,去花园谈谈。”
他的脸又回到了在73号碰面时的样子,如果没有李本这张牌,卡维或许还会给他点面子。可现在有了李本,自己背靠伊格纳茨,左手是莫拉索,右手有拉斯洛,没必要被他牵着鼻子走。
“我现在病房里还有点事儿,要不晚上吧。”卡维说道,“晚上我抽出点时间,咱们去街对面慢慢聊.”
卡维的反应超出了米克的想象,在他的认知中,自己的要求永远排在了第一位:“我来这儿找你有急事,不是喝茶聊天。”
“急事?我也有急事,病房那么多病人等着我去看呢。”
米克最恨手里的风筝不听使唤,还寄希望于用老一套的办法来搞定卡维。他上前两步,压低了声音:“你是不是忘了夏登和102的夫妻?还是说忘了曾经住在你隔壁的罗莎?”
“我当然没忘,但我现在非常忙。”卡维已经有了和他正面硬碰硬的本钱,“我下午有手术,明天一整天都得泡在外科学院的会议厅里,我需要上台给全Vienna的外科主任级医生们汇报自己的工作成果”
说到这儿,他伸出了手指:“.而且是两次!”
米克看过报纸上的新闻,总觉得太过夸大卡维的能力。他一直以为卡维只是有点天赋的外科助手,也根本没想到他能爬得那么快。
“这还只是工作的部分,我还有许多应酬。”
卡维继续说道:“后天是莫拉索伯爵的婚宴,我一早就得以私人医生的身份在他身边候着,直到晚上宴席结束才能离开。大后天是医院新院区的开工典礼,拉斯洛先生要参加,我也必须得去,到时候.”
“好了好了。”米克算是听出了他的意思,有那么多人在身边,面前的卡维早已不是半个月前的那个卡维,“刚才是我失言了,但我真的有急事。”
卡维见他如此,也不可能继续咄咄逼人,便问道:“什么急事?”
“我要把李本弄出去。”
“不行。”
卡维直接拒绝了他的要求:“我知道你搞得定警局,也搞得定法院,但你却搞不定他的身体。”
“你是什么意思?”米克不懂医,“他不是活着么?”
“嗯,是活着,但活得不太好。”卡维指着大腿和手臂,说道,“四个伤口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溃烂,尤其是腿,已经裂开了大半。”
“烂就烂了吧,我必须带他离开。”
“李本已经发烧了,现在离开,我估计撑不了一周就会死。”
“一周.一周太短了,有没有什么别的办法?”
“有倒是有,莫拉索伯爵的伤口就是我处理干净的,我有七成把握让他活下来。”卡维总算等来了这句话,“但你得答应我一个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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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有大刀,估计没法更了,争取明天或者星期一双更补上来
┐(-`)┌见谅
第89章 86鄙人不善破局,唯善搅局
在19世纪,能称的上医学会议的一般是各大协会牵头举办的各式讲座和讨论会。没有继续教育的学分,也没有硬性规定,通知以信函的方式送去医生所在的医院,除非需要上台发言,否则基本随缘参加。【1】
它们被笼统地分成三大类,皇家医师协会的内科学会议,外科学院的外科学会议,以及药剂师协会的药学会议。
这些会议基本以城市为单位运作,大多数规模很小,就和大学课堂一样。参会的医生大都来自同一城市,偶尔会有外乡医生前来取经,但国内不同城市间的交流依然稀少,更别提跨国间的交流了。
通讯能力的低效带来了非常严重的信息差,再加上一些愚昧无知、顽固不化和练习量低下,外科新技术的发展虽然已经上了高速公路,但它的扩散依然有限。
17-18世纪所谓的外科学还是一盘外科医生和理发师混搭的散沙,水平停留在三分钟截肢和表皮切肿去脓的小打小闹上。
那时不存在什么严格意义上的学术会议,因为技术只看止血手速和胆量,也确实没什么好多交流的。
直到19世纪之初,伊格纳茨的祖父创立了外科学院,把奥地利的外科学狠狠提升了一个台阶。
每三个月一次的会议主要用于判断手术新风向,以及一些重要手术过程的回溯和整理。会议的目的就是将手术技术推广到其他医生手里,算是外科发展的一种催化剂。
但学院也有其局限性,能进医学协会的人,都是领域里的大人物,外科学院也不例外。
最低学历要求也得是个硕士,而且严格限定在了欧洲顶尖大学之中。学历符合要求的人才有资格拿起五年独立主刀的工作经验来当敲门砖,如果遇上能为自己推荐的贵人相助,简历才会被送进外科学院新成员审议会。
会议是公开的,本身没有硬性规定非学院成员不能参加,因为这早已是所有人的共识了。
他们坚信,拿不到成员资格的人根本听不懂会议内容,来了不仅浪费时间还容易挤占掉别人的座位。为了外科的科学化和规范化,去掉那些还在抱紧滚油烙铁的理发师是当务之急,就和拒绝女性进入一样合情合理。
卡维肯定不是外科学院的成员,不论毕业院校、年资都差了一大截,是普通人一辈子都赶不上的巨大差距。
他也一直没在意过这种学术会议,甚至都不知道外科学院的存在,反正将来迟早会有,强求一时没有意义。
但在这种情况下,一封由现任院长瓦特曼亲笔书写的邀请信被送进了市立总医院的大门。
全信上下都铺满了一位老院长对于后起新秀的欣赏,并且划清了自己和坚持身份第一的保守派之间的关系,以一个求贤若渴的学者形象希望卡维能参加这场会议。【2】
凭借瓦特曼的威望,想必任何一位年轻医生在看到这封信的时候都会选择立刻接受,不会有第二个选项。
但卡维却仍然犹豫。
他出席过许多会议,就算到了21世纪,人依然看重身份头衔。并不是说这些不好,毕竟都是大家靠实力争取来的东西,很珍惜。但越珍惜也就越看重,不管是自己的还是别人的。
卡维对这场会议没太多兴趣,自己身处全奥地利最大的医院,当代医疗水平就在眼前没必要再去了解。
而且现在没学历没经验,在别人眼里只是个“偶然成功”的暴发户,典型的才不配位。这种情况下,上演讲台汇报工作就算不被攻击,也难以起到传播外科技术和自身价值的作用。
与其这样还不如窝在医院,多照料那位可怜的李本先生来得实在。
然而前进容易掉坑,后退就更麻烦了。像卡维这样已经上了报纸的“名人”,拒绝外科学院的邀请是件极不明智的事。
本来各大媒体就已经对例会蠢蠢欲动,如此猛料必然会被他们添油加醋一番。到那个时候【卡维恃才傲物,断然拒绝外科学院邀请】就会跃然纸上,任何反驳和解释都会成为炒热这一观点的佐料。
卡维又不是阿尔方斯,没可能提着细剑去和那些记者决斗,他能做的就是尽可能地避开这些坑。
老院长放低身段亲自提出了邀请,不去就是自己的问题,所以例会还是得去,只不过去之前得做些前期准备工作。
按照伊格纳茨的说法,如果瓦特曼真心邀请卡维,他就该在信封内准备好临时通行证,然后还得塞一张50克朗作为上台演讲的出场费和车费。
这是他爷爷定下的规矩,建院伊始就邀请过几位理发师上台演讲,给的就是这些东西。只是理发师们的技术粗劣,难堪大用,所以很快就被封印进了历史长河之中。
然而卡维收到的这封信里什么都没有。
钱倒是无所谓,对卡维来说,50克朗不是个大数目。可通行证很重要,没有学院的临时通行证连大门都进不去。所以卡维又给瓦特曼去了一封回信。12日早晨收到的邀请信,12日下午的回信应该在第二天一早就送上瓦特曼的办公桌。【3】
和略带一丝强迫的“苦口婆心”不同,卡维的信是沾染了一丢丢讽刺意味的表面谦卑。但直到会议开场的今天,瓦特曼仍然没有给予答复。
卡维实在不喜欢被人指指点点,本想就此推掉这场会议,但伊格纳茨还是给了一个折中方案,让卡维以自己学生的身份进入会场。有院长的亲笔来信,加之副院长的肯定,进入会场肯定不是什么难事。
“老师,你知道我要的根本不是什么出入会场的通行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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