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34节
“将军!”黑衣文士道:“当今天下虽一统,然天子信用中官,与三公不和,以阉人治士人之罪,上下颠倒,冠履倒置,此乃离乱之相,非清平之法可治。这样一来,您不但可以自保,还能建绛侯之功,荫庇后世!”
“那世叔的意思是?”
“如今天子有恙在身,将军领大军在外,可待机而动。待天下有变,便联络朝中重臣,里应外合,诛杀宦官,重整朝纲!”
“啊!世叔,你这是要置我于灭门之祸呀!”饶是冯绲当世名将,也再也绷不住了,这黑衣文士这番话翻译过来就是说:天子快不行了,您可以带大军在外头候着,等天子病重或者死了,你就可以带着大军回雒阳,联络朝中士大夫,一股脑儿把宦官杀了,对朝政来次大清洗!这里的绛侯指的是汉初名将周勃,此人诛杀诸吕,重安汉室,立下大功。这黑衣文士姓应名奉,字世叔,汝南人,少年时聪明强记,是当时有名的文学家,士人。后来曾经出任武陵太守,熟悉当地情况,在当地土著中颇有威望。冯绲与其交好,所以此番出兵就上书请求将此人同往,没想到应奉竟然有这等主意等着自己。
“呵呵呵!”应奉笑道:“将军你身居此位,手掌十万大军,进则安,退则危。若从我策则名垂青史,子孙公侯万代,又何犹疑?”
冯绲与应奉相交多年,心知对方的才具,更知道此人与当时士大夫群体之中深厚的人脉。像这样的人肯定不可能就这么跑过来和自己说天子快不行了,将军您手上有这么多军队,咱们找个机会杀回雒阳干掉宦官,重整朝纲吧!估计这应奉背后就有不少朝中重臣和士大夫的影子,他们对天子利用宦官打击士人的行为已经失望到了极点,打算效法数百年前的藩王和丰沛功臣,对帝国的顶层做一次大清洗,而自己就是他们选中的工具。
而面对这次试探,冯绲的选择其实很有限:最简单的办法是断然拒绝,并将应奉刚刚说的那些话都向天子告发,可问题是没人知道这是应奉一人的主意,还是背后还隐藏着更多的同谋;更没人知道天子是会选择弄死应奉到此为止,还是要穷治其狱,将这个阴谋集团连根拔起。如果按照天子昔日的作风,应该是后者,可问题是现在天子的身体状况足以支撑这场大狱吗?但无论如何,冯绲本人在士林中的声望肯定是一落千丈,一个卖友的名声肯定是跑不脱了,更不要说隐藏在背后的那些人,肯定会对他怀恨入骨,想到这里,冯绲不禁不寒而栗。于是他稍加思忖,绝对采取拖延战术,暂不表态。
“世叔,你说的这些实在是太可怕了!”冯绲叹了口气:“我才识庸碌,此等大事,非我能成,还是先让我再三考虑再说吧!”
第59章 迎接
“那是自然,这等大事的确要多考虑些!将军尽可慢慢考虑!”显然,冯绲的反应在应奉的意料之中,他也不认为自己就这么说上几句,就能让冯绲拿全族的性命下注。不过他对事成很有信心,毕竟天下大势在自己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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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铃城外,望亭。
寒风凛冽,迎面而来,触脸生疼,饶是出门前阿荆在锦袍里面还塞了一件狐裘背心,魏聪还是觉得手足冰凉。没有工业化污染热岛效应的古代冬天实在是太难熬了!魏聪心中暗想,不由得思念起羽绒服和怀炉来。
“怀炉这玩意现在应该有了吧?算了,没有也没啥,让工匠打制一个便是!不过现在工匠都忙着打制兵器,恐怕拿不出时间来给我做这玩意!哎,还是手下人手太少了呀!”魏聪心里正胡思乱想着,突然感觉到袖子被扯了两下,回头一看却是功曹蒯胜正笑嘻嘻的看着自己。
“孟德是冀州人,按说那边的冬天应该比江陵更冷的,怎么还这么怕冷?”蒯胜问道。
“因为有暖气、太空棉、羊毛袜子、羽绒服呀!”魏聪腹诽道,口中却说:“功曹有所不知,冀州虽然比荆州更冷,但却干燥的多。荆州的冷是湿冷,直透人骨髓,比冀州的干冷更有几分难熬!”
“有这等事?我却不知!”蒯胜愣住了,他将信将疑的看了一眼魏聪,笑道:“你我即为同僚,就不必这么生分了,不如以表字相称如何?”
面对对方显而易见的示好,魏聪也不敢怠慢,拱手行礼道:“那在下就逾越了!”
“孟德不必如此拘谨!”蒯胜笑道:“我听说你拿下了那张伯路的家业,想必是要在江陵扎下根来,长居此地了,今后你我打交道的时间还长着呢!”
“安平兄乃一郡所宗,游寓之人,还请多多看顾!”面对真正的郡中大佬,魏聪赶忙放低了姿态。
“我刚刚说过了,孟德不必如此拘谨,这就生分了!”蒯胜笑了笑:“我知道有些人对你来南郡落足有些不情愿,但不是我!你知道那是为何吗?”他不待魏聪回答,便继续道:“因为眼下正是非常之时,正要孟德这等非常之人,方能成非常之事!”
“这——”魏聪小心的看了看蒯胜的脸色,却一无所获:“安平兄是不是太过高看在下了!”
“绝对不会!”蒯胜笑道:“南阳邓忠看中的人,岂能差的了?想往南边伸伸脚的可不仅有他邓忠,还有我呢!”
咚咚咚!
魏聪刚想说点什么,却听到一声声沉厚缓慢的鼓声,他刚露出惊诧的神情,便听到蒯胜道:“应该是冯车骑到了,小心些!”魏聪赶忙随之微微躬着身体,向远处的官道望去。
在行军序列最前面的是两千名賨人步兵,也就是汉时人说的板楯蛮。由于賨人骁勇善战,善于金属冶炼锻造,秦汉两代都对其采取了轻徭薄赋(口赋只要四十钱,普通汉人百姓的三分之一),换取其军事效忠的策略,賨人也用战场上的表现证明了自己的价值,东汉称其为“神兵”,与丹阳兵并称为步兵中的双壁。
他们当中几乎所有人都背着一面足以遮挡他们身体的长盾,想必这就是他们“板楯蛮”称呼的来源。长盾上用漆描画着各种图案。他们武器的锋刃在苍白的目光中眨着眼睛。有个蓬头乱发的汉子走在队伍前方,敲着一个比他人还大的鼓,“咚,咚,咚”,击打出缓慢而沉厚的行军节奏。
“果然是冯车骑选拔的劲果之士,荆南之乱应该持续不了多久了!”蒯胜叹息道。
魏聪微微眯着眼睛,细心的观察着不远处的步兵们,他们头顶飞扬着以漆黑夜色为底、大蛇标识的旗帜。这应该是他们崇拜的图腾,这和他们是古代巴国后裔的传说相符合。在魏聪看来,这些人与自己见过的东汉军队相差甚远,賨人的身材算不上高大,但个个都敦实的很,神情剽悍,不少人脸上和裸露的手臂上都有纹身刺青,长着粗粗的胡子,发长过肩,也没有发髻冠冕,不少人身上的披风是用熊、和狼或者其他动物的皮做成。
“后面的应该就是丹阳兵了!”蒯胜叹息道:“大部分军队应该还在路上,即便如此,明年南郡这边日子也不好过呀!”
“是呀!希望能够速战速决吧!”魏聪也叹了口气,他明白蒯胜的意思,叛军的主要活动范围在长江以南,洞庭湖以西一带,对南郡的影响并不大。但冯绲的大军一到,南郡势必要承担供应大军的责任,自然日子不好过。
“但愿如此吧!不过再快也得开春之后!”蒯胜说到这里,声音戛然而止。标识着车骑将军的大旗已经出现了,迎接的官吏们赶忙整理自己的衣衫,准备迎接从京城而来的这位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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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官南郡太守韩纯,拜见冯车骑!”韩纯艰难的移动着肥胖的身躯,向刚刚下马的冯绲躬身行礼。
“韩太守免礼!”冯绲受了韩纯的大礼,目光扫过跟在韩纯身后的官吏们,却没有找到要找的人,他眉头皱了皱:“武陵太守陆举何在?”
“陆太守已经自尽了!”韩纯答道:“尸首正在太守府,冯车骑可去查看!”
“自尽了?”冯绲脸色变得有些难看:“那你为何不在信中写明?”
“陆太守是在下官信发出之后自尽的!”韩纯道:“下官估计将军已经在路上了,所以就未曾再发书信讲明此事!”
“罢了!”冯绲失望的叹了口气,他原本还想当面询问陆举武陵那边的具体战况的,很多第一手的信息还是从当事人口中询问才最好,没想到对方居然就这么自尽了。虽然自己能够理解陆举的心情,可问题是他早不自尽,晚不自尽,千辛万苦从武陵逃回来却自尽,着实有些奇怪。
“韩太守,你将陆举自尽的事情经过讲述一遍,要详细点,不要遗漏掉细节!”冯绲道。
作为区区两百石的贼曹掾,魏聪的位置距离韩纯还隔着四五个人,但也足够听清楚冯绲说的什么了。当他听到冯绲问道陆举的时候,心中就暗叫不好。果然当冯绲听到陆举被人两句诗给激死了之后,神色有些怪异。
“那个念诗的人是谁,叫他来见我!”
“此人是下官的属吏,掌管贼曹,名叫魏聪,字孟德!”韩纯答道,随即他提高了嗓门,道:“孟德,快来拜见冯车骑!”
魏聪强忍住骂娘的冲动,小步疾趋着来到冯绲面前,敛衽下拜道:“南郡贼曹掾魏聪,拜见将军!”
“你且起来!”冯绲看了看高出自己大半个头的魏聪,脸上露出一丝笑容:“倒是雄壮,何方人氏?”
“河北邺城人!”
“哦?不是本郡人?”冯绲讶异的看了韩纯,韩纯笑道:“此人是在下一好友所举荐,于是便征辟而来!”
“哦!”冯绲倒是没在意,东汉太守权力极大,这种情况虽然不多,但也不是没有,这魏聪不说别的,光这卖相,就非比寻常,加之有举荐人的面子,弄个外乡人当郡内小吏也不奇怪:“你当时念的什么诗,让陆太守自杀了!”
“回禀将军!”魏聪赶忙答道:“属下当时乃是随心而发,并非有意。陆太守也是心中郁结,正好触动了,才自刎的!”
“好了!”冯绲对魏聪的辩解并不在意,区区两百石的小吏还不配让他花费心思考虑:“你只管将当时的诗念出来就是!”
“喏!”魏聪应了一声道:“属下当时说:‘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
“千古艰难惟一死,伤心岂独息夫人?”冯绲口中重复了一遍,方才脸上的不屑已经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震惊和迷惑,几分钟后他才恢复了过来,投向魏聪的目光已经完全变了:“魏郎,这诗是你所作?”
“是属下偶感而发!”
“偶感而发!”冯绲叹了口气,回过头向身后的黑衣士人低声问道:“世叔,你觉得呢?”
“应该不假!”应奉惊讶的看着魏聪,低声道:“这等名句,若是他人所做,肯定早就流传天下,我不会没有一点印象!”
“那就不会假了!”对好友的记忆力,冯绲还是很信任的。据说应奉二十岁的时候,他为“决曹史”抄录全郡四十二县的罪犯名单前往雒阳报送刑曹。回郡以后,太守详细问他所送罪犯情况,总共数千几百人,应奉竟然能将所录罪犯的姓名、罪状、罪行轻重等,一一准确背诵下来,毫无遗漏。他若是说没有一点印象,那就肯定没有看到过。
“魏聪,汝表字为何?”冯绲温声问道。
“在下字孟德!”魏聪赶忙道,显然冯绲刚刚对韩纯的介绍是过耳清风,根本就没往心里去。
“孟德!嗯,好字!”冯绲目光转向韩纯:“韩太守,孟德如此文才,你却让他去求盗,岂不是暴殄天物?”
“这——”韩纯苦笑了起来:“实不相瞒,当初我征辟孟德为贼曹从事时,也不知道他能诗,而且他也的确能擒拿盗贼。将军您当初也曾经平定过淮上贼人,绛衣将军张伯路的名号您应该听说过吧?就是孟德将其斩杀的!”
“什么?张伯路是你杀的?”冯绲重新上下打量了一遍魏聪,方才话语中的那股子温度褪去了,变得公事公办起来:“倒是想不到,时间不早了,先进城吧!”
“该死,该不会那张伯路背后的那人就是这个冯绲吧?”魏聪心中暗想,旋即他又否定了这个判断,如果真是这样,当初邓忠得知自己干掉张伯路的时候不会不提醒自己一句。不过应该有些关系,不然以冯绲堂堂车骑将军之尊,又怎么会为了一个江贼转变?
魏聪小心翼翼的跟在蒯胜后面,迎接冯绲进了城。剩下的事情就不是他这个区区两百石的小吏能够掺和的了,他回到自己的贼曹署,一边看温升调教那些属吏,一边察看文书,为接下来募兵做准备,他有种预感,这位车骑将军的到来将会打破江陵城短暂的宁静,带来一场轩然大波,自己一个处理不好,便是灭顶之灾。
罗宏在走廊找到应奉,他正在和一位身材削瘦,面容清隽的士人交谈。应奉一边说话,一边右手倚靠在走廊的围栏上,不时笑出声来,一副相谈甚欢的样子。
“参军!”罗宏身体微躬:“将军有事相召!”
“嗯,我知道了!”应奉不以为意的点了点头,他又和那士人交谈了一会儿,最后笑道:“子琰与我当初雒阳一别,已有七八年未见了吧?本欲畅谈一番,却不想有俗事相扰,这样吧,过两日我去你府上,咱俩就欧阳尚书好好切磋一番,如何?”
“冯车骑召见你,必有军国大事,你还敢如此怠慢!”黄琬笑道:“当真是皮痒了,小心他以军法治你个慢军之罪!”
“不至于,不至于!”应奉摇了摇头:“子琰,记住我的话,过两日我必来,准备好美酒,我俩好好切磋一番!”
“你若要来,我自然扫榻相迎!”黄琬笑着拱了拱手,转身离去。看着对方的背影消失在院门之后,应奉才转过身来,面上已经没有笑容:“走,带我去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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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魏聪击杀张伯路的事情里搞清楚了吗?”冯绲劈头问道。
“刚刚问过黄子琰了!”应奉道:“这魏聪着实是个人物,他从襄阳来江陵的路上正好碰上了几个张伯路的手下,两边起了冲突。魏聪当时应该不知道与自己起冲突人的来历,只当成寻常盗贼,就将其打杀了,其中还有张伯路的一个堂侄。不过事后当他得知那伙贼人的来历后,立刻找了一个机会,将张伯路杀了!”
第60章 威名
“这厮行事好生果决!”冯绲惊道:“若是常人得知自己得罪了张伯路,多半会想着逃走避难,他却来了个先下手为强。不过那张伯路出门,身边肯定有不少护卫吧?那魏聪又怎么将其击杀的?”
“听黄子琰说,魏聪暗地里造了一条快船,船首装有冲角,又派人暗地里盯着张伯路家。那张伯路出门很讲排场,陆则车马,水上则坐锦船——”
“我知道了!”冯绲打断了应奉的话头:“他是不是派细作在张家附近盯着,一旦张伯路上船,就用自己的船追上去,将那张伯路的船撞沉了。张伯路身边的护卫再多,掉进水里也没用,对不?”
“不错!”应奉笑道:“将军与这魏聪倒是个知己!”
“什么知己!”冯绲笑了起来:“听你说到这里,我若是还猜不到,岂不是傻子?不过这魏聪当真是虎狼之性,张伯路当了一辈子强盗,却撞上了他,也算是罪有应得。难怪我在宛城时,邓忠找我好几次,话里话外都提到这厮,估计这两人关系不浅!”
“宛城?邓忠?”应奉稍一思忖:“南阳邓士茂,邓家那个富贵闲人?”
“还能有谁!”冯绲笑道:“韩太守说的友人相托应该就是他,这下就说得通了,有邓士茂开口,区区一个贼曹从事又算得什么!”
“呵呵!”应奉笑了起来:“将军,事情还没完了,你猜猜那魏聪接下来还干了什么?”
“接下来?你的意思是张伯路死了他还没完?”冯绲不解的问道。
“当然!”应奉笑道:“听黄子琰说,魏聪当上贼曹从事当晚,就遇到张家的刺客,差点丢了性命。这厮第二天就带着那被擒刺客跑到太守那儿,要求将张家连根拔起。张伯路这些年来苦心经营,不但修筑了一座邬堡,手下还有四五百善射的亡命之徒。结果魏聪只用了几天功夫,就把那邬堡拿下了,还把张家满门上下连同张伯路招揽的宾客部曲,杀了个干干净净!”
“这厮好辣的手!”冯绲倒吸了口凉气:“张家宗族子弟加上宾客部曲,少说也有七八百人,加上有险可守,便是万人围攻,抵抗个十天半个月也不奇怪。魏聪一个外来客,斩杀张伯路还可以说是趁其不备,那邬堡是怎么拿下的?”
“这个我就不知道了,黄子琰也是语焉不详!”应奉笑道:“将军您要是有兴趣,可以把人找来自己问!”
“自己问?”冯绲笑了起来:“世叔你当我真的没事做吗?张伯路虽然号称绛衣将军,又不是真将军,不过一贼子罢了。死了也就死了,何必还穷究到底?”
“可是将军你可知道,这张伯路与我算是旧识!”应奉道:“当初我武陵郡太守任上时,治下数路蛮夷暴动,我以郡兵捣其巢穴,数战不胜。这张伯路便领部曲前来,为郡兵前驱向导,方才取胜,将叛乱压了下去。此人虽然是个江贼,但对荆南各地形势熟悉,且与宗贼、山越、豪强十分熟络。这次我来之前,就曾经修书于此人,许诺只要替将军效力有功,便能将过往的事情一笔抹去,还举荐他拜到郑康成门下,为一弟子。”
“举荐这厮去郑康成门下为弟子?”冯绲面色有些古怪,对于应奉和张伯路这个江贼是旧识,他的倒是不奇怪,毕竟他此番找此人当自己的谋士,一个很大原因就是因为他在当过武陵郡太守,在荆州这片地上人头熟、地理熟,人又机敏多智,可以替自己出谋画策,有什么出格的事情自己也无所谓,毕竟“兵者诡道也!”
但举荐张伯路去郑玄门下当弟子就有些诡异了,马融死后,郑玄已经是当时公认的“海内经学第一人”,活圣人,能名列他门下,就等于有了进入东汉士林的通行证,把一个强盗头子拉进士林之中,他应世叔就不怕被唾沫星子喷死吗?
“将军可是觉得我把一个江贼头子举荐给郑康成有些过分了?”应奉笑道。
“不错!你这么做就不怕郑康成与你绝交?”
“不怕!”应奉笑道:“我在信中说:孔子能容颜涿聚(春秋时人,齐卫大盗,后为齐国大将,为孔门弟子之一)居门下,汝为当世圣人,为何门下就容不得张伯路一江贼?且此人侍母至孝,每逢遇敌,必当先而斗,此勇也;退兵时必居后,义也!所得之物必均分而后取,仁也!是以亡命流散之人皆聚至其宇下,听其驱使,如子弟宗亲一般。如今世事纷纷,此等仁孝勇义之人,得而教诲之,使其知晓礼仪而忠于王事,岂非一快事?”
“原来如此,你这一连串高帽叠上去,也难怪郑康成说不出一个不字!”冯绲笑着摇了摇头:“不过人算不如天算,你把张伯路夸的天花乱坠,却还没上门就让人给杀了,我倒要看你到时候怎么和郑康成交待!”
“这有什么难的!”应奉笑道:“郑康成门下那么多弟子,哪里还记得这个?就算他知道了,也只会庆幸少了一个麻烦,白拿了一份拜师礼,怎会与我为难?倒是这魏聪杀了张伯路,让我的谋划少了一枚棋子,少不得让他顶上了!”
“让其为大军之前驱?”冯绲问道。
“不错!”应奉点了点头:“此番用兵,将军驱十万之众,然南蛮之地与中原不同,山林纵横,湖沼连绵,春水发生之事,江湖相连数千里,车骑不得用,唯舟楫可用,自五月起,气候湿热,士卒多发疫病,数万之众常不战自溃,不可不谨慎行事呀!”
“那世叔以为当如何?”冯绲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