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平记 第37节
“这不重要!”刘辛笑道:“只要他能帮你达到目的就行了!”
“我可不敢这么奢望!”钱文露出一丝苦笑。
当他们靠近木栅栏时,十多个骑马的蛮人武士上前盘查,领头的身上穿着一件两当铠,头上用白布裹头,从表面看上去就是一名汉军骑士。
刘辛勒住坐骑,笑道:“范郎君,您不认得我了!”
“是您老人家!”那骑士瞪大了眼睛:“那有些年没见到您了!您还是那副老样子,一点都没变,真是活神仙呀!”他有些犹豫的看了看刘辛背后那些人:“您的这些……同伴……”
“不敢妄称神仙!”刘辛笑道:“他们都是我的朋友,我想带他们去见见精夫!”
“精夫就在那边那栋房子里!”那骑士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屋:“就是那面大旗下面那栋!”
“那好,我这就过去!”刘辛笑道。
“遵命!”那骑士转身挥了挥手,他身后的士兵们将拒马搬开,露出条道路来,让一行人通过。
一路上那些蛮子武士们环顾四周,惊讶的睁大了嘴。凭心而论,如果将他们部落的青壮男子聚集起来,人数也有这么多。但绝对不可能像这里那么井然有序,他们的营地与其说是军营,不如说是垃圾堆和杂货市场的混合体。刘辛也注意到了这一点,这让他暗自欣喜,这毫无疑问对他有利,这些蛮子越是对武陵蛮的力量赶到震惊,就越容易听自己摆布。
房舍的门口站着六个全副武装的护卫,刘辛认出了为首的那人,他向其点了点头:“精夫本人呢?我想见他!”
“就在大厅里!”护卫首领指了指门内:“他吩咐过了,您一到就可以进去,无需通传!”
“给这些人一些吃的喝的!”刘辛下马,指了指身后的人:“都交给你了!”他走进屋子,立刻看到了精夫。
刘辛进门时,精夫正在书桌旁,聚精会神的看书。从外表上看,他完全没有半点将军和国王的样子,甚至不像个蛮人。他中等身材,苗条,尖脸,一双精明的棕黑色眼睛,头发像汉人梳成发髻,用一根树枝插起来——头发已经泰半灰白了。他头顶没有金冠,手臂没有手镯,颈项没有宝石项链,总而言之,一点装饰也无。他穿的是羊皮袄子,全身上下惟一引人注目是那件斗篷,是用许多块不同颜色的皮毛拼接起来的。
“真人,您来了,真让我高兴!”精夫站起身来,张开双臂,迎了上来。
“看到您一切都好,我也很高兴!”刘辛笑着上前,握住对方伸过来的双手,目光瞟了瞟桌子上的书,封面写着“司马法”(战国时军事著作,相传齐威王时成书,内容主要为当时的军法、军礼、军事条例、条令等典章制度。)三个字。
“是的,我一切都很好!”精夫指了指身后的那本书:“多谢您上次赠给我的这些书,尤其是这本,帮了我很大的忙!”
“是吗?那就太好了!”刘辛笑道。
作为大汉帝国荆州方向威胁最大的敌方势力首领,没人知道精夫的来历和原本的名字。他就好像从空气中钻了出来,成为了这个强大势力的首领。在他当上首领之后,荆州西南边境很长一段时间上反而平靖了不少,而武陵蛮的人口也大为增长,他甚至向更西、更南方向的蛮夷派出军队和商队,获得奴隶、各种药材、宝石,与汉人商人进行贸易。随着武陵蛮势力的增长,人们都敬畏的用军事统帅来当做他的名字。直到很多年后,人们才注意到这个可怕的人已经积蓄了多少力量。
“您想喝点什么?”精夫请刘辛在书桌旁坐下,一边接过侍卫送过来的杯子,一边笑道:“我这里有很多汉人的酒,您喜欢哪一种都没有问题!”
“还是水吧!酒使人乱性,我已经很多年没喝了!”刘辛笑道。
“是吗?也好!”精夫闻言一愣,笑道:“我以前挺喜欢饮酒的,但这几年事情越来越多,也就喝的少了。”
“你的确应该少喝点!”刘辛笑道:“你知道吗?冯绲已经到江陵了!”
“这么快?”精夫吃了一惊:“汉人天子不是拜他做车骑将军吗?那统领的军队肯定不少,怎么会这么快?”
“他的军队并没有都到,但他的人已经先到了!估计是得到你攻下汉寿县的消息了吧!”
“好吧!”精夫叹了口气:“其实我并没打算这么快进攻汉寿县的,但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刘度被杀后,汉人的城塞人心摇动,错过这个机会太可惜了!对了,你上次离开我这里去哪里了?”
“去了一趟豫章郡!”
“豫章郡?”精夫目光闪动:“你去那边干嘛?”
“告诉你也无妨,不过你要答应我一个条件!”
“条件?”精夫笑了起来:“也好,反正我欠你的人情多了去了,也不在乎一个半个了,说吧,你去豫章郡干什么去了!”
“杀了一个人,柴桑聂整,你听说过吗?”刘辛笑道。
“柴桑聂整?”精夫皱起了眉头,努力思忖了片刻后摇了摇头:“不知道,他是当地的县官吗?”
第64章 精夫
“不,是一个地方豪杰!”
“区区一方豪杰能让真人您出手?”精夫有些诧异的看着刘辛,他认识眼前这个道人已经有些年头了,但对其底细还是不明,时间愈久愈觉得其高深莫测。在他看来,区区一个地方大豪,只怕根本用不着其亲自出手,难道他另有深意?
“呵呵!”刘辛笑了起来:“强弩引满,一发即动,而出千钧之力。区区一个聂整当然算不得什么,但若能将整个扬州也牵动起来,那荆州这盘棋岂不是就活了?”
“哦?”精夫大喜:“原来真人是另有图谋,好,若是您能让扬州也动起来,那在下这边一定尽力而为,做出一番大事业!”
“那就好!”刘辛点了点头:“我这次来,还带了几个人,都在外面。有几个其他部落的使者,还有那批豫章叛军的人,你可以见一见!”
“是那些人呀!”精夫倒是不太在意:“那就先让他们在外间多等一下吧,他们进营时想必也见到了我的军容,让他们多等一会,也好让他们晓得轻重!”
“你就不怕惹恼了他们,破坏了联合之事?”刘辛问道。
“呵呵!不怕!”精夫笑道:“我记得以前在史书上看到高皇帝接见英布时,故意让两个婢女给自己洗脚,言辞上也颇为无礼。英布大怒,但其回到住处时却发现器具、侍者、饮食等与高皇帝自己的并无区别,英布转而大喜,全心为高皇帝效力,最后于垓下击破项羽。帐外这些人都并无大志,不过是些贪图财物的庸人,我先以军势震慑,再用言辞羞辱,最后再以重金相赠,自然能驱而用之!”
听了精夫这番话,刘辛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出身尊贵,天资聪慧,自幼便博览群书,严谨持重,举止有度。便是朝中重臣,宫中显贵,见了他也无不为之慑服,以为乃人主之相。他当然知道史书中帝王传记中多有驾驭人才的道理,但知道道理是一回事,能够根据具体情况,恰当的使用就又是一回事了。像眼前这个蛮子,自己是亲眼看着他从一个大字不识的莽夫,在短短七八年的时间里成长为一个胸有城府的枭雄。想到这里,他不禁问自己——难道英雄乃是天授。
“真人,真人?我方才说的不对吗?”精夫见刘辛一直不说话,赶忙问道。
“倒是没有!”刘辛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赶忙笑道:“此番随我来的倒也不都是你说的那种贪图财货的庸碌之徒,其中有一人叫钱文,乃是那批豫章叛军的代表,他就不是,你最好不要如其他人一般相待!”
“哦?有这等事?多谢真人提醒!”精夫点了点头,他提高嗓门,让人将外间等候的众人一一进来,便如他方才说的那样,众人在外间等了好长时间,进门又看到精夫神色倨傲,坐在上首也不起身相迎,不少蛮人脸上就露出愤愤不平之色,若非两厢站着的刀斧手,只怕已经有人跳出来叫骂了。精夫浑似没有看出众人的激愤,只是让刘辛介绍,每叫到一人,便随便问几句,令其退下,倒像是对下属发号施令一般。众蛮人无不气愤,刚一出门便个个破口大骂,精夫只当没有听见。
不过片刻功夫,就只剩下钱文一人,他心中对精夫已经极其失望,暗想随便敷衍几句,离开就是,只当是白来一趟。却听精夫道:“来人,取座来!”
话音刚落,左厢便有人送上一张胡床,只见精夫笑道:“兄台便是那批豫章戍卒的首领吧?方才失礼之处还请见谅,请坐下说话!”
“这——”钱文被精夫陡然的转变给弄糊涂了,他僵硬的坐了下来,还没开口,就听到精夫的声音:“你可是觉得我前据而后恭,甚是奇怪吧?其实我不过是对什么人说什么话罢了,刚刚那些人你若是以礼相待,他们反而会觉得你怕他们,搞出一些意想不到的麻烦来;而你和他们不一样,所以我自然以礼相待!”
“那你就不怕那些人被你激怒了坏了事?”钱文问道:“他们刚刚可是一出门就大骂,我可不信你没听到!”
“不怕!”精夫笑道:“他们想要的不过是财货罢了,那我给他们就是。刚刚进营地的时候他们也看到了我的军队,想必也已经生出了畏惧之心。即满足了他们的贪欲,又有强大的武力,他们嘴上再怎么骂,还是会听命于我的!”
钱文被精夫说的哑口无言,虽然他并不喜欢对方直白的话语,但心中明白其实没错,与他同来的这些人就是这类货色,精夫的做法虽然粗鄙,但的确很适合他们。
“那我呢?你打算怎么对我?”钱文问道。
“那就要看你想要什么了,钱、女人、土地,都可以!”精夫笑道:“你可以尽管开口,只要你的人愿意为我效力,我都可以答应!”
“您还真是慷慨大度!”钱文冷笑了一声,脸上露出讥讽之色:“其实你什么都没有,钱、女人、土地都是你抢来的,朝廷大军一到,你只有死路一条!”
“你说的没错,这些的确都是我抢来的!”精夫笑道:“不过你口中的朝廷不也一样吗?你替朝廷效力,斩首数千,然后朝廷赐你绢千匹,封亭候。这些绢和封地、俸禄难道不都是你们的朝廷从农夫那儿抢来的?和我又有什么区别?至于你们朝廷大军到了之后,我是死是活,倒是用不着你担心,武陵蛮与你们大汉少说也打了上百年交道,若是不出意外的话,还要再打几百年交道。倒是你要小心,你们朝廷也许会接受我们这些蛮夷的投降,但对你们这些叛逆可就未必了!”
“你——”精夫的反驳就好像一把匕首,直接贯穿了钱文的胸口,让他说不出话来。真相最伤人,正如精夫说的,武陵蛮和大汉已经至少打了上百年交道,死在武陵蛮手上的荆州刺史都有七八个了,这次朝廷大军南下,就算平叛成功,最多也就砍下万把蛮夷男丁首级,把精夫赶回位于湘南山地的老巢,迫使其交出人质,再次表示臣服而已。可这些蛮夷部落每年自相攻伐也要死个几千人,只要这些酋长们少收点贡赋,让他们的女人们多生些孩子,多向更西南的蛮夷部落发动几次捕奴行动。
多则六七年,少则四五年,就能把这万把男丁缺口补上来。说到底,眼下的大汉已经不是明帝、章帝时候的大汉了,西北从来没有停歇过的羌乱就好像一个始终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消耗着大汉的国力。大汉已经拿不出足够的力量一口气解决这块顽疾了。
但钱文他们就不一样了,作为从豫章郡征发的戍卒,他们的叛变直接造成了益阳县的陷落和后来荆州刺史刘度的战死,这么大的事情朝廷是绝对不可能放过的。他们的家人肯定已经被牵连,沦为城旦舂(秦汉的一种刑罚,通常男人要去筑城,女人则去舂米,当然也有其他强迫劳动,即国家农奴)。而他们自己,一旦战败被俘,就会被除以酷刑然后悲惨的死去。唯一的希望就是能够击败朝廷的讨伐军,至少能给讨伐军造成足够的麻烦,这样他们才有筹码和朝廷谈判,赎回家人。
“钱郎!”刘辛终于开口了:“我这次去了一趟豫章,对你们的家人已经有所安排,只要你们能替精夫好好效力,击退朝廷大军征讨。与家人重聚并不难!而且精夫若是建国成功,你们都是建国元勋,便如邓禹、吴汉他们一般!”
“哦!”钱文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希望的光,但旋即便熄灭了,冷笑道:“击退朝廷大军,就凭你们?呵呵呵!朝廷这次可是拜冯绲为车骑将军,发三河五校,征发了板楯蛮和丹阳兵。这可不是那些州郡兵!”
“我当然知道冯绲的厉害!”精夫笑了笑:“至于什么三河五校,板楯蛮和丹阳兵,不瞒你说,我也在大汉军中待过,自然知道他们的本事。但在荆南我有信心打败他们,而且你还有别的退路吗?”
“你在大汉军中待过?”钱文惊讶的看着精夫:“这怎么可能?武陵蛮的首领不都是父子相传的吗?”
“很奇怪吗?”精夫笑道:“我年轻时候来汉地游历,还加入汉军,凭借军功得到了不更的爵位。快三十才回乡继承了父亲的权位!要不然外面的营地怎么会是那副样子?说吧,你们现在有多少士兵甲仗?我好给你们官职爵位!”
钱文想起来自己来时看到的武陵蛮的营地,的确和汉军营地很相似,他本以为是汉军逃兵建议的结果,却没想到这位武陵蛮的大首领居然在汉军中服役多年,这也就不奇怪了。不过这对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他咬了咬牙:“我们现在有步卒八百七十五人,骑卒三十人,马四十五匹,甲仗齐全,此外还有弩三百四十余张!”
“就是说你们有战兵七百六十人?可我听说你们当初起事的时候只有六百人呀!怎么现在还多了不少?”精夫问道。
“我们在攻破益阳县城和击败荆州刺史刘度时,俘虏了不少汉军兵士,他们当中有不少人倒戈加入了我们!”钱文道:“所以除去死伤的人的,我们的人数还更多了!”
“那就太好了!”精夫笑了起来:“我手中也有千余汉军俘虏,待会你可以去一趟,若能说服他们倒戈的,也都交给你们,自立为一营。对了,你们一共有几个首领?”
“连我算一起,一共四人!”
“好,我就封你们四人都为营都尉!”精夫笑道:“此外,兵士每人赏绢布一匹,谷一石,你们四人每人赏器皿四件,权当是我给你们的见面礼!除此之外,再给你们一百个奴仆,照顾你们的伤兵,如何?”
见精夫不但没有设法并吞自己的力量,还增加自己的兵力,赐予谷物布帛,钱文觉得自己心中原有的那块硬物融化了,他起身对精夫下拜道:“多谢您的厚赐,吾等将死之人,当效死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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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桑,聂府。
“夫人,大公子又出门了,身边还带了二十余人,都持弓弩兵器!”管家的声音从帷幕后传来。
周氏抬起头来,未施粉黛的脸上满是疲惫:“他这是去哪里?是又有什么客人,还是——?”
“应该是去码头,不过是不是接客人,这就不知道了!”管家稍一沉吟:“夫人,大公子这几日行踪颇为诡秘,昨天晚上还要从库里拿十万钱出来,被小人阻拦。大公子还拔剑出来,说小人若是不允他拿钱,就要杀了小人。本来先主人弃世,小老儿就应该去地下侍奉的,只是眼见得聂家几代人好不容易才打下这份家业,就要倾覆了,小老儿这心里,这心里——”说到这里,管家便如女人一般抽泣起来。
“罢了!”周氏细密的眉毛皱了起来,她的注意力被管家口中的内容给吸引过去了:“十万钱?他要那么多钱作甚?最后他拿走了吗?”
“小人拼死阻拦,大公子未曾拿走!”
“那就好!”周氏松口气,沉声道:“这件事你做的不错,先夫离世前虽然未曾留下遗言,但有嫡立嫡,无嫡立长。我既然是先夫的正妻,那家中嫡子自然就是策儿,阿生年岁虽然大些,家中的事情也轮不到他做主。这几日是先夫的祭奠,外边的闲杂人往来的多,你是家中的老人,更要实心做事,看管好家业,不要生出岔子来!”
“有夫人这句话,小老儿就安心了!”那管家磕了个头:“那可否将府中每晚巡查的部曲宾客再增加一倍,发下弓弩枪矛,以备不虞!”
第65章 内讧
“正该如此!”周氏点了点头:“就照这么做,还有,对阿生那边你也要注意一些!”
“喏!”管家应了一声,随即帷幕后便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显然他离开了。周氏吐出一口长气,站起身来,娇美的脸上闪过一丝阴霾:“这孽种总是不肯安生,本想等到丧事办完了再来料理他,现在看来,只怕是不成了!”想到这里,她轻拍了两下手掌,从帘幕后进来两个婢女,伏地行礼道:“见过夫人!”
“你们两个都是娘家时便跟我来的!”周氏道:“从今日起,你们两个就暗中监视那孽种,若有什么动静,立刻禀告我!”
“遵命!”婢女又拜了拜,起身退下。周氏吐出一口长气,眉宇间自然而然生出一股傲然之气来,出身于鼎鼎大名的庐江(今合肥市庐江县城池乡)周氏的她,委身于不过一介地方豪族的聂整为续弦,可以说是大大的下嫁了。究其原因,固然因为聂整少年得志,英武过人;更重要的是从自从东汉中叶,尤其是公元120年以后所发生的气候变化。
在这段时间里,气候异常频繁,温度陡然下降,导致北方地区出现了严重的旱灾、蝗灾和寒冷天气,这些极端气候条件对农业生产造成了极大的破坏,导致农作物减产甚至绝收,进而引发了人畜饥疫和大量人口死亡。例如,永兴元年(153年),东汉三分之一的郡县遭受水灾、蝗灾;从延熹四年(公元161年)到延熹九年,连续五年都有寒灾,“其冬大寒,杀鸟兽,害鱼鳖”,“自春夏以来,连有霜雹及大雨雷”;延熹九年(公元166年),司隶、豫州发生大饥荒,近乎一半的人饿死。
从历史的角度来看,东汉中后期的气候变化只是长达六百年的干冷期的开始。当然,东汉时人并不知道未来气候的变迁,但眼前的霜冻、干旱、大雪、蝗灾他们是看得到的。作为从汝南迁出的分支,庐江周氏自从汉章帝时步入政坛,百余年来始终长盛不衰,家族成员甚至有两位出任三公的。像这样的家族,固然考虑在政坛上进取,也会考虑自家的未来。
当时长江以南的豫章郡虽然被认为是未开发的蛮荒之地,但气候比舒城(庐江郡治所)更加暖和,水源充沛,有大量可供开发的土地。而柴桑正好位于彭蠡泽与长江的交汇处,可以通过水路连同豫章郡各县以及江东驻郡,聂整又是当地有名的大豪,拿出一个女儿来,与其联姻;对庐江周氏来说可以为自家的继续南下布下一枚暗子;而聂整也为自家从地方大豪向州郡高门发展获得朝中的奥援,可谓是双赢。可问题是人算不如天算,聂整才三十出头就死了,周氏也变成了寡妇。不过幸好已经两人已经有了儿子,不过如果能借此控制住聂家,聂整死了比活着对于周氏本人还是庐江周氏还更好些。
“现在看来,那小孽种只怕在背后搞什么鬼!还是要家中派些人来,以为后援,才能无忧!“周氏主意已定,她招来婢女问道:“庐江家里可有派人来拜祭的?”
“有!”婢女道。
“是谁?”
“是二房的五老爷!”婢女答道。
“二房的五老爷?”周氏努力回忆了一会儿,好不容易才确定来人是谁,气急道:“你是说周显?怎么是他?那个酒蒙子?这么大的事,家中怎么派了他来?”
“听说好像庐江那边入冬就发了疫病,家中几个管事的老爷都染了病,在家休息,出不得远门,只有他了!”
“好吧!”周氏无可奈何的低下头:“你去一趟,把他请来!算了,他住在哪个院子,还是我亲自去一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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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显将空了的酒杯放回几案上,用颤抖的手去拿酒壶,却发现已经空了。他失望的叹了口气,对门口喊道:“来人,来人!快替我沽些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