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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记 第38节

  房门被推开了,周显踉踉跄跄的站起身,一手拿着酒壶,一边骂道:“怎么这么慢,这家里人都死光了吗?我可是你家夫人的长辈,你们这么怠慢小心我——”

  周显的声音戛然而止,从门外进来了一位身着孝衣的绝美少妇,正是聂整的遗孀周氏,她目光扫过周显手上的酒壶,眼中露出明显的厌恶神情:“五叔,你好歹也是代表我娘家来拜祭的,如今阿整过世还没几天,你就喝成这样,旁人看了会怎么想?会怎么看我们庐江周氏?”

  面对周氏的斥责,周显尴尬的笑了起来,他迅速的将酒壶放到身后,干笑道:“我也就是酒瘾犯了,喝上半壶解解馋。再说我是在屋里偷偷喝的,旁人不也看不到吗?你该不会往家里告我的状吧?”

  “你是我的长辈,我一个嫁出去的女儿,怎么可能去告你的状?”周氏道,她看了看屋内,对随行的婢女道:“你去让下人送些热汤水来,然后去门口守着,不要让其他人进来打搅!”

  “是!”

  待到婢女离开,周氏走到胡床旁坐下,叹了口气:“五叔,我嫁到柴桑聂氏的原因,你应该也知道。眼下阿整被人害死了,我的孩子才刚刚断奶,那孽种整日里东奔西走的,拉拢援手。我能依仗的还有谁?您是我的长辈,却这个样子,叫我怎么办?”

  “孽种?”周显还没喝醉,立刻就反应过来:“你是说那个聂生?他竟敢与你争夺家业?好大的胆子!他不知道你才是正妻吗?”

  “他当然知道,可问题是他已经十六了,我的孩子才多大?再说当初他娘的确也是阿整的正妻,若是我那孩儿不在了,我也争不过他了!”周氏凄然道。

  “毛还没长齐的狗崽子,也敢和我们庐江周氏争家业!”周显拍了拍胸脯:“侄女你不用担心,一切都包在我身上,我立刻写信回去调人手来,把这小子宰了!”

  “那怎么行!”周氏摇了摇头:“不管怎么说,名义上我也是他的后母。阿整尸骨未寒,我就下手杀他,将来如何能服众?毕竟他也是有母家当外援的!”

  “那应该怎么做?侄女你说!我都听你安排!”周显道。

  这时婢女从外间拿了热汤来,周氏稍微停顿了一会,待婢女退了出去:“我们庐江周氏乃是诗礼传家,便是要杀他,也得师出有名。这样吧,明日我就说自己哀伤过度,病倒了。你修书回去,让家里调派些人手来,听我调遣。除此之外,你明日替我去一趟县里,拜会一下县令,送一份礼去!”

  “写信让家里派人来,还有明日去县里拜会送礼!就这两桩事?我记住了!”周显拍了一下大腿:“都包在我身上!”

  “好!”周氏站起身来:“那就都托付叔父了,这热汤你喝点,然后就休息,这酒就暂停几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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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柴桑(今九江),卧牛矶。

  船板嘎吱嘎吱地降下,轰的一声压上码头。

  岸上的人们一脸茫然,呆头呆脑的看着这一条条锦船。甲板上站满了身着绛衣、头戴赤帻的壮士,他们的腰间悬挂着箭囊和弓袋,长达一丈七尺的长矛靠在肩膀上,宛若密林,随着一声号令,这些精壮汉子从船板上下来,分作两厢。人们慌乱的退到路旁,屈膝跪下,迎接这位不速之客。

  “郎君,都准备好了,您请下船吧!”刘久躬身道。

  “嗯!”魏聪满意的点了点头,尽管这已经不是自己第一次带着军队出行,但这种在居于众人之上的感觉的确很让人迷醉,难怪当初高皇帝在人群里看到始皇帝出巡,会说出“大丈夫当如是也”的千古名句。他整理了一下衣衫,便下了跳板,翻身上马,在卫队的簇拥下向前而去。

  “黄平!”魏聪问道。

  “属下在!”黄平迎了上来:“郎君有何吩咐!”

  “你说我是就这么直接去聂府,还是先派人知会聂生一声,再过去?”魏聪问道。

  “两种各有各的好处,前者先声夺人;后者可以待机而动!”黄平笑道:“不过照属下看,还是直接过去的好!”

  “为何这么说?”魏聪问道。

  “属下回去的时候,也未曾想到郎君麾下如此雄壮!”黄平笑道:“有这两百人,足够压服当场了!无论是聂生,还是那个女人,都只有跪在地上讨好您的份,您完全可以待价而沽,随便选择一个!若是后者,反倒是绑住自己手脚了!”

  

  “嗯!”魏聪点了点头:“你考虑的倒也周到,这样吧!你现在立刻尽快去聂府,把我到了的消息告诉第五登,让他有个准备。”

  “遵命!”黄平应了一声,便打马向聂府而去。魏聪抖了一下马鞭,喝道:“鼓吹,奏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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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聂府,后院。

  “夫人,夫人,不好了!”管家气喘吁吁的冲进院子,还没进门就喊道。

  “出什么事了?”周氏推开房门,她美丽的脸上眼圈有些发黑,显然昨晚没怎么睡好:“大公子那边有事吗?”

  “不是大公子,他一大早就出门了,还没回来!”管家急道:“外头有一队人马,又是鼓吹又是绛袍,长矛就如林子一般,好大阵仗,端的吓人!说是江陵绛衣将军,前来拜祭好友的!就堵在门口,夫人,您快给个说法吧!”

  “江陵绛衣将军?”周氏愣住了,她一个大家闺秀,当然不曾听说过张伯路的事情,但她也知道这“绛衣将军”肯定不是朝廷的将军,哪怕就是个中郎将,也至少是比千石的高级军官了,自家人知自家事,自家夫君平日里好像还真没这种故友。俗话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难道是那孽种拉拢的外援到了?想到这里,周氏咬了咬牙:“既然是前来拜祭先夫的,我家就不能失了礼数,你先让家中部曲戒备,然后请来人进门拜祭,我在堂上迎他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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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丧堂。

  好浓重的臭味,估计尸体都已经腐烂了,放了这么多香料都压不住!

  魏聪强压下呕吐的欲望,向上首的棺材拜了几拜,又奉上作为祭品的缎帛。方才站起身来,方才一直跪在帘幕后的白衣妇人站起身来,向魏聪拜了一拜:“先夫为人暗害,郎君从江陵前来拜祭,足见盛情。妾身周氏,实在是感激不尽!”

  “还真是要想俏,一身孝,这聂整还真是艳福不浅!”

  魏聪心中暗想,赶忙还了一礼,道:“在下魏聪,乃是南郡贼曹掾,数年前途径柴桑,与令夫谋面,以为平生至交。前几日得知噩耗,便赶来拜祭,无礼之处,还请夫人原谅!”

  “南郡贼曹掾?”周氏闻言一愣:“那,那刚刚为何说是‘绛衣将军’?”

  “哦哦,是这么回事!”魏聪笑道:“绛衣将军本是一名江贼名叫张伯路,手下有四五百亡命少年,纵横江表十几年州郡不能治。在下前些日子与其有些冲突,将其斩杀。太守得知后,便征辟在下为贼曹掾。太守欲借其威名压服群小,便让手下武吏皆照昔日那张伯路麾下同样打扮,绛衣赤帻,有些好事之徒,便称在下为‘绛衣将军’,久而久之,就弄假成真,让夫人见笑了!”

  周氏扫了一眼魏聪腰间,果然发现有印绶,暗想这魏聪自称贼曹掾应该不假,但绛衣将军的来历就未必了。不过虽然不是将军,但也是一郡太守的门下五吏,再看魏聪的年纪外表,估计家世也不会差,自己怠慢不得。

  “原来如此!”周氏笑道:“倒是下面人搞错了,郎君远途而来,足见高义。不如且去后堂,喝些热汤水说话!”

第66章 查案

  “多谢!”魏聪也早就忍不住这里的味道了,他随着周氏来到后堂,分宾主坐下,喝了一口送上来的蜜水,道:“夫人,在下多嘴一句,追查聂兄凶手之事,可有什么眉目?”

  周氏虽然是续弦,但聂整是正当盛年,她生的貌美,又给聂整生了一儿一女,两人的夫妻关系其实很不错。此时见魏聪问道丈夫被害之事,心中不由得一阵酸楚:“有劳郎君询问,先夫被害时并无旁人在场,所以现在还是一头雾水,毫无头绪!”

  “那聂兄生前可有什么仇人?”魏聪问道。

  “家夫乃是一方豪杰,生前最喜为人调解怨仇。这调解总有人满意,有人不满意,若说是仇人,那可就太多了!”

  “这倒是!”魏聪点了点头,聂整干的事情其实与张伯路后来没啥区别,说得好听叫为人解怨,说的难听就是武断乡里,虽然好处大,但也是最拉仇恨的。这么多年下来,有动机杀他的人只怕遍布整个豫章郡,现在人死了,想找出凶手来,难比登天。

  “在下倒是对查凶有几分本事!”魏聪笑道:“若是夫人信得过,便让在下来做,短则三五日,多则七八日,必给夫人一个交代!”

  “可,可是——”

  周氏这下可被魏聪弄懵逼了,这个不速之客三言两句便说要替自己丈夫查找凶手,多半是别有用心,可自己若要拒绝,人家可不是一个人来的,外头可还有全副武装的人马,还不知道藏有什么后手,岂能随便拒绝?正当周氏正想着应该怎么样找个委婉的话语推诿掉时,魏聪站起身来:“既然夫人没有拒绝,那就是答应了。好,欲查凶手,就应当先询问当时跟聂兄出行之人,他们在哪里,请叫来让我询问一番!”

  周氏看魏聪的样子,倒像是真的要查案子的样子,自己若是拒绝反倒是不讨好了。她命人叫来当日随聂整一同出猎的郭奎,介绍了魏聪之后道:“你将当日的情况原原本本说与这位魏郎君听!”

  郭奎应了一声,他是个老实人,便将当日的情况讲述了一遍,魏聪听完后,思忖了半响之后道:“你在事后检查现场时,聂兄的坐骑如何?”

  “前足折断了,应该是被绊马索之类的手段放倒了!”郭奎道。

  “这么说来,聂兄是死在人手里啦!”

  郭奎闻言大怒,他恶狠狠的盯着魏聪:“你这厮是什么意思?我家主人被人暗害,你却这般说,莫不是消遣我等的?”

  周氏心中也不喜的很,不过她城府要深不少,她喝住郭奎,对魏聪道:“郎君说要缉拿凶手,却说出这等话来,先夫武勇过人,不是死于人手还能被野兽所伤不成?”

  魏聪也不着恼,笑道:“夫人见谅,我方才并非取笑,只是听贵仆这番话,觉得整件事情从头到尾有股子妖气。您想想,聂兄之所以被害,是因为被那头鹿引入深山,中了埋伏。先伤了坐骑,然后被围攻至死。但鹿是不会设埋伏,更不会设绊马索的,可却能将他引到埋伏之中,您觉得这不是有股子妖气?”

  听到魏聪这番分析,周氏不禁俨然,那郭奎眼睛一亮,猛拍了一下大腿:“对,正是如此,当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就觉浑身发冷;那鹿也长得又高又大,众人都说主人说那鹿是山神爷的化身,万万伤害不得,主人不听我等之言,硬要追上去才被害的!”

  周氏见郭奎这般说,不由得将信将疑:“此事当真?”

  “自然是真的!”郭奎急道:“当时与主人一同出猎的人都有看到那鹿,夫人您可以逐个去问。”

  周氏不敢怠慢,立刻将当时随同聂整出猎之人找来,一一询问,果然每个人都对当时的那头鹿印象十分深刻,异口同声的都说那绝非凡物,有的人还说自己当时被吓得屈膝下跪,但聂整还是坚持要猎杀此鹿,最后才被害的。

  “难道夫君真的是因为触犯神灵,才死于山中的?”周氏沮丧的自言自语道。

  “夫人不必如此,照在下看,事情应该没有这么简单!”魏聪劝慰道,他当然不信什么神灵作祟,但他更不在乎是否真的能找到杀死聂整的凶手,他在意的只是能将追查凶手这件事的主导权抓在手中。只要这样,剩下的事情也就好说了,反正到时候自己说是谁自然是谁,还怕他喊冤不成。

  “那您的意思是?”

  “若是神灵杀人,是不会用绊马索的!”魏聪笑道:“再说,就算是鬼神,也不是不能被人利用,您说是不是?”

  “你的意思是害人者有道人、大巫之类的相助?”周氏问道。

  魏聪没想到周氏居然联想到这边去了,不过也无所谓,自己只要顺着她的意思说就是,反正聪明人最喜欢自己骗自己:“不错,在下正是这个意思!”

  “多谢郎君指教!”周氏向魏聪深深一拜,转身对郭奎道:“刚刚你都听到了吗?传令下去,立刻将方圆百里之内,所有的道人、方士、巫人、卜人一流人物尽数拿来府中,严加拷问!”

  “喏!”郭奎应了一声,就要出去。

  “且慢!”魏聪赶忙喊道。

  “怎么了?”周氏问道:“有什么不对吗?”

  “夫人,那贼子能害死聂兄,必定颇有本事。你这般大张旗鼓出去拿人,只怕人没拿到,早已弄得妇孺皆知,如何拿得住?照我看,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张贴告示出去,说家中亡灵作祟,生人不安,以重金悬赏人来府中作亡灵的法事,然后在暗中查问,岂不更好?”

  “郎君,照我看那凶手既然害了主人,恐怕是不会主动再来我家了!”郭奎不解的问道。

  “我没说那贼子一定会来,但物以类聚人以群分,要想找到贼人的线索,最好的办法就是从这些同行身上查问。即便贼人不来,我们只要说他们法事没有效果,亡灵依旧作祟,让他们举荐个更有本事的同行来,岂不就找到了?”

  “好!”听到这里,周氏对魏聪才算是真的信服,相信对方果然不愧是贼曹掾,缉拿起贼人来真的是滴水不漏,考虑的万般周全。她对郭奎道:“听到没有,一切都依照魏君吩咐的行事!”

  “喏!”郭奎拜了拜,满心钦佩的退了下去。周氏这才对魏聪笑道:“魏君考虑的如此周全,妾身今日当真是开了眼界。若亡夫之仇得报,未亡人满门上下,皆蒙魏君大恩!”说罢,她便俯身下拜,面孔紧贴地面,却是行了稽首礼。柔顺的头发滑落,露出后颈皎洁的肌肤来,魏聪见了,只觉得喉头干燥,下意识的咽了口唾沫,伸手就去扶:“夫人这是何必呢,快快起来!”指尖接触到周氏的肩膀,只觉得是一块暖玉,心中不由得一颤。

  周氏感觉到肩膀被人触碰,下意识的抬起头来,正好与魏聪的眼睛对视,她是久经人事的妇人,如何还不知道这男人此时心中想的什么,本欲着恼,但转念一想自己已是未亡人,在柴桑并无依靠,眼前的男人既有本事,又仪表不俗,即便是为了这份家业,与这男人虚与委蛇一番也无不可。想到这里,周氏顺势抓住魏聪的右手,抱在怀中,抽泣道:“先夫弃世,丢下妾身和这份家业,却无半点依靠,正彷徨无计。郎君仗义前来,实如藤萝得乔木,家中之事,还请郎君尽情直言,千万莫要自外,生出误会来!”

  周氏这番操作倒把魏聪给弄麻了,他看了看站在不远处的婢女,小心的将手抽了回来,低声道:“夫人请放心,万事都有魏某,绝不会让夫人吃亏便是!”

  周氏抬起头来,低声道:“时间不早了,郎君且去旁院安歇,若有事,派人吩咐便是,便只当是自家一般,千万莫要客气了!”

  两人客气了几句,周氏亲自将魏聪送到隔壁院子,又带着奴婢摆设安排好了,仿佛一个殷勤的女主人,待到诸事停当了,方才依依告别。院门刚刚关上,王寿吐出一口长气,笑道:“郎君,这寡妇估计是看上您了,要不然怎么会这般殷勤?看刚刚那架势,招待远行归来的亲夫也不过如此!”

  “休得胡言!”魏聪有些尴尬的呵斥道:“这是我刚刚替她找出了凶手的线索,人家感激我,才殷切招待。”

  “真的假的!”王寿笑道:“不过说真的,娶了这寡妇也没啥不好的。看这脸蛋,腰身,哪里看得出是两个娃的妈?又有这么大一份家业当陪嫁。娶了这等女人,就啥都齐全了!”

  刘久在旁边看魏聪的脸色,赶忙反驳道:“话可不能这么说,郎君这身份肯定是要迎娶大家闺秀的,岂能迎娶一个寡妇!”

  “这你就不懂了!”王寿笑道:“大家闺秀哪有寡妇能疼人,陪嫁也没这么多,而且这周氏肯定能生,再说了,人家也是庐江周氏的,论家世,也是出过三公的!”

  见手下越说越离谱了,魏聪板起脸,咳嗽了一声:“都闲的皮痒了?说这些有的没的,还不去各自休息,明早还有事呢!”

  

  “喏!”众人见状,赶忙应了一声各自退下。魏聪长出了口气,回到房间里正准备休息,却看到黄平站在门口,一副有事想说却又不敢进门的样子,便召了召手:“有话进来说!”

  黄平赶忙进了门,小心翼翼的问道:“郎君,听说您刚刚和那周氏在里面相谈甚欢?真的吗?”

  “怎的?”魏聪没好气的问道:“难道这你也要管?”

  “不不不不!”黄平赶忙否认:“小人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是什么意思?”

  “郎君,刚刚那聂生听说您来了,便来找小人,商议咱们帮他夺回家业的事情。可小人回来后,听说您和那周氏谈的甚好,所以——”说到这里,黄平停了下来,小心翼翼的看着魏聪的脸色,希望能从中找出自己想要的答案。

  “你是不是觉得我已经贪图那周氏的美色,已经答应站她一边了?”魏聪没好气的问道,那周氏的确很漂亮,但自己难道在手下们眼里就是一个好色之徒?这让他有些气恼。

  “郎君说的哪里话!小人只是觉得这件事干系重大,要先问问您罢了!”黄平赶忙解释道。

  “算了,你就别解释了,越描越黑!”魏聪摆了摆手:“那聂生开出什么价码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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